瞅着一屋子的落魄家具,岸琪睁了睁眼,眉毛微微一翘,问道,“县衙太黑,可是百姓为什么不去告呢?”这才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比起买草秆的事儿来说,要重要的多。要知道,三品花恺纳沁在奏折中提出的时候,直指沙油县的县衙胆黑包天,是个扭不死的臭虫。既如此,需要钦差,想必此污吏在朝中的线,还是蛮长。要打压起来,势必也是会牵动一帮人的。这些人绝对的不简单,若是缕派来的钦差都对付不了,除了之前想的那几种可能,该是还有人与后宫里的娘娘们有关,否则,又如何能瞒天过海呢?既然三品花恺纳沁会提出来,那么绝不可能是莺妃的父亲纳沁所为。后宫之争,与朝廷之争,原是如藕丝连的。
眼前一片光明,阔然开朗。继而,追问的表情看着老汉,老汉抖了抖胡须,身子颤了颤,“据同乡的邻里说啊,县衙和大官有关系,是大官保着他命儿呢,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想告倒他?已经死了一拨又一拨了。都死了心了,不如踏实过日子呢!”说着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些死去的邻里乡居啊,一大把的年纪,为了几个可爱的孩子,拼死了要搏袋稻谷,结果连命都搭进去了。
“那些死了的小孩还在吗?村里还有其他村民知道县衙的事儿吗?”这些话越听越觉得恼怒,连乡民们都知道是与高品廷官相勾结,又害死老人,逼迫小孩,此罪当天诛啊。若是她此番前来,不能解决此事,怕是回皇宫都没脸了。不知那些钦差,怎会一个个无功而返,这里面错综复杂,该是挺多不对的地方,想必对方手段极高才是。
听着岸琪此番相问,老汉狐疑的看了岸琪一眼,此小伙十四五岁不相上下,长着俊眉秀眼,身板纤细,却是极受风寒的皮肤,不似一般富贵人家落魄后留下的后人。但却骨子里有种贵气,一看就不是平常的小孩。可是,仅仅是买一车的草秆,他问着这许多,又是为何?若是此话不小心传扬了出去,怕是连及了乡邻,到时候的灾祸,怕是一节高过一节。有了先前死去的那些村民的前兆,老汉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岸琪的话。“大人死了,小孩去哪里有活路,都活活的给饿死了。不过,小伙,你可不能把老汉给卖了呀!老汉不敢跟朝廷争,这苦日子过下去也没啥,有口饭吃就得了。你是外地人,还是少管我们这里的事情,不然,连你的命都得搭了进去。”这话说的实在,老汉知道岸琪年纪轻,怕他横生了事端,也是情理之中。
小孩饿死了,大人也死了。这冤案又从哪里问和管起。岸琪皱起了眉头,白若脂胭的脸,泛着粼粼金光,耀在太阳底下,映了一屋的稻草。她想起来,老媷去河边洗菜,这许久了,还没有回来,不会有什么事情?问不到事儿,便也算了。岸琪走向茅屋外,看见了从河里用干葫芦制成的小碗里的四季豆和韭菜,洗的绿油油的,端真是上等的菜料。这也花了不少银子呢。沙油县里的菜价,不知道多高,也怨不得这乡村里的农民们,个个面黄肌瘦。岸琪走了过去,对老媷说道,“让我来吧!”话刚出口,想到她此时男儿装,不免飞上一抹红霞,是说错话了。便木讷讷的直立着。
屋里的老汉见了状,也不由一动,走上前来,接过老媷手里的净菜,“老妈子,这菜我来弄,你去歇着!”等弄了饭菜,再把在地主家里做长工的两个孩子叫回家来一起吃,这一顿,比这几年的过年饭,都要好。抖擞了精神,老汉把菜往油锅里一倒,岸琪看见锅里连一滴油都没有放下,再看向锅旁边的几个小木罐子,全然没有看到有油的痕迹。这,他们是怎样过的日子?没有油,就连盐,也是放少了许多。这样的饭菜,不是吃干人吗?鼻子一酸,岸琪掩面,藏了袖。
被老汉拿去了菜,老媷忙过来跟岸琪说着话,“家里就是这样,不知道有贵客来,不然老妇便多兜半桶米,够大伙儿吃顿饱。”说着,岸琪看见老媷的眼里含着泪水,怕是忍不住,就要流了下来。大凡大人受了苦和罪,都不会流下眼泪,怕是他们家里的小孩,每日挨饿受着冻,才会让老媷有这样的感受。没忘记她现在是男儿身,岸琪扭过脖子,装作没有看见,眼泪,也不自觉的滑落她的脸庞,湿了面。
良久,岸琪才说道,“这么穷,为什么没有人管,这样的日子过得了多久。”有了先前老汉拒回话的经验,岸琪这回没有直接的问,她看着老媷的神色,知她有着许多的苦衷。便静静的等着,让老媷打开话匣子。
老娠神色变了变,低哑着说道,“这一方的百姓,全是被县衙欺的,没有谷没有菜没有地,没人管咱,只得过一日算一日。老妇不要紧,只可怜了那两小孩,长的干巴巴的,不像人形。”说到这里,老娠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她用手去擦,怎么也擦不断,越流越哭,越哭越伤心。可怜了父母心。
听到这里,岸琪总算明白了。单给银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还是要治理了这一帮的污吏,否则百姓还会更穷。岸琪抹了抹眼睛四周,对着老媷一笑,“不要怕,咱不怕,不哭。”一想到自个儿还是个男儿装,岸琪忙收住想要给老媷拭泪的小手,慌张了一缩。
“菜弄好了!快来吃饭了!我去叫孩子。”老汉一脸笑嘻嘻的,老娠对岸琪说,这是她这些年来,头一回见着老汉笑成这样。
岸琪逢脸笑道,“他是被日子苦怕了,今个儿他高兴。”老媷一个劲地叫岸琪先吃,岸琪坐着一动不动,眼瞅着茅屋外头,河边仍在洗着树菜的村民,想着是不是走过去,打听个究竟。到底村民们怕谁?“我出去走动一下,等会儿都来了,一起吃。”然后走出了茅屋,老媷在心里一个劲的叫,遇到贵人呐,遇到好人呐,阿弥佗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