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鼠精吓得面色更白,三寸长的老鼠须抖个不停。
其中一只黑衣鼠精道:“小道士,你别管我们是不是偷了死人的身子,我劝你还是赶快走吧,这西普寺不是你这种道行的人能来的。”
“这里有妖怪?”赵五郎眯着眼问道,口气之中还带着些许兴奋。
“有!大妖怪!”一只白衣老鼠精道。
“没有!”另一只灰衣老鼠精摇头道:“你呀,赶快走!”
赵五郎一拧眉毛,道:“呔!我看你们就是妖精!识相的自己脱窍而去,不然道爷教你这三只死老鼠好看!”
赵五郎翻出三张黄符,捏了个诀,喝道:“天帝释章,佩戴天罡。神符一出,万妖藏伏。敇奉天帝号令,急急如律令!”
这是天罡镇妖咒法,是符箓六术中的辟邪破秽法门。
这符箓门共有六门术法,分别是辟邪破秽、请神驱鬼、定神控形、气御五行、扭转阴阳、破坛灭道。赵五郎修为尚浅,还只会一些初级的符箓术法。但就是这初级术法,也叫这三只鼠精吓得脸色大变,忙不迭地大叫起来:“小道长,讲讲道理别冲动,你且慢!且慢!有话好商量,我们真的不是骗你,而是想救你。”
这话刚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琴声,一女子的声音冷幽幽地传了过来:“小相公,你来了!”
三只鼠精一听这声音,神色大骇:“糟了,来不及了,我们赶快走。”
三人身子一抖,就像脱了衣服一样卸下肉身,化作三道白光往门外跑去。
这白光刚闪到天王殿门口,厚重的朱漆大门嘭地一声突然就合上了。三团光芒嘭嘭嘭地撞到木门上,一只只滚了下来,正是三头黄狗大小的白老鼠。
这三只老鼠刚要跳起来从另外一个破洞逃出,就见庙门上掉下了几张蜘蛛网,一把将它们团团黏住,裹得像个三只巨大的蚕蛹一样。
赵五郎顾不得看这三只老鼠,他跳出寝房,朝院中瞧去,却见院子里情景与白天看到的大不一样,这古寺院落变成了一大户人家的庭院,白墙粉刷如新,琉璃灿烂流光,更有几株石榴盛放,团团红花如火。
这院中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挂在柱子上缓缓飘动,不少人影匆匆忙忙抬着彩礼来回走动。
这显然是有人在成亲。
赵五郎赶紧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会这样?我这是在做梦么?”
有一慈祥的老者站在大殿门口,朝赵五郎招手道:“吉时已到,新郎官快快进去罢。莫要误了时辰。”
“我是新郎官?”赵五郎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动也动不了。
咯咯咯……
屋内传来一阵女子幽幽的笑声。
“小相公,快进来啊。”
房门无风自开,房间内是红色的床榻桌椅,被褥帐幔,一女子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雕花床头,一对红烛在案台上静静燃烧,发出淡淡的幽香。
赵五郎双眼无神,浑身不由自主地朝新娘子走去。
新娘子又咯咯咯地轻笑道:“小相公,快来掀开我的盖头啊!看看奴家美不美?”
赵五郎伸手去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这红盖头下是一个容颜颇为俏丽的女子,柳眉杏眼,皮肤白得像月下的白瓷,她低头盈盈一笑,容颜越加明艳,赵五郎多看两眼心神更加迷 离。
正当赵五郎痴迷时,这妇人忽然容颜微变,她张开嘴巴,整个下颚似是脱臼了一般,樱桃小嘴猛地张开成蛇口状,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利齿。
呲!
这巨口大得可以吞下赵五郎的脑袋,整个场面诡异至极,眼看这妇人便要得逞,忽然一声清喝在耳畔响起:“妖孽修要作祟,斩!”
一道金光飞了过来,铛一声击碎了什么东西。
赵五郎猛地惊醒过来,一把瘫坐在地上,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红灯彩缎、香床暖帐,依旧是荒山古刹杂草院落,半个破碎的金刚雕塑斜斜瘫倒在自己面前,怒目而视。
一黑衣黑裙妇人站在大雄宝殿下,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一面镜子已被劈成两半,她冲着屋顶怒问道:“又是哪来的野小子,敢砸破我的摄魂镜!”
天王殿琉璃瓦上矗立着一个白衣少年,这少年与赵五郎年纪相仿,身穿一袭白衣,生得白脸俊俏、气宇不凡,一双朗朗星目便是月夜之中,也是难隐灵光闪烁。
妇人见这少年俊美,忍不住转怒为笑,道:“却是个细皮嫩 肉的小公子。”
白衣少年神情颇为冷傲,他背着一个模样古朴的剑匣,乃是玄铁赤铜合铸,中间刻着一个阴阳八卦,四周是盘云沧海古纹,散发着淡淡的九色光芒,显然是个厉害的宝贝。
少年双指一指妇人道:“妖妇,你作恶多端,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妇人并不恼怒,反而笑道:“奴家可不是妖妇,而是织罗夫人,你也可以叫我小莲。”
她眼中青光却更甚,已是一副阴森森的模样。
织罗妇人咄得一声,喷出一口浓痰,浓痰如暗器般快速飞出,在空中拉成一道直线,化作银光一抹,白衣少年身形一闪就跃下天王殿,浓痰啪地一声粘在天王殿的瓦片上。
赵五郎瞧了瞧浓痰,皱眉道:“你这妖妇好不讲究,居然拿唾液当武器!”
白衣少年道:“她是要结蛛网控住我们!”
话音刚落,那妇人连连喷吐,银线翻飞,纵横交错,不多时便在院落内织起密密麻麻的蛛线,那蛛线虽细,但却极粘极毒,若是不小心粘到皮肉,蛛毒渗透入体,浑身便如百蛛齐咬,痒痛难忍。
少年身形甚快,背着巨大的剑匣一阵辗转腾挪,将这些蛛丝一一躲过,他一捏剑指,口中突然喝道:“乾坤借法,紫金化剑,刺!”
剑匣嗡嗡作响,仿若亘古的回音环绕不息,铮地一声清啸,一把金色白虎首紫金剑离鞘飞出,神剑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飞了下来。
织罗夫人伸出玉手,轻轻拉住蛛线,身子一弹就上了丝线,一把躲过了金剑的飞击。她见这白衣少年颇有些修为,突然中途转了个方向迅速朝赵五郎爬了过去。
赵五郎见状急忙掏出一大把黄符,翻来找去,着急道:“隐身符,不是这张,净水符,也不是这张……”而后脸上一喜,终于找到一张用朱砂描绘暗红云篆的黄符,正是五行符中的烈火符文。
赵五郎双指一抖黄符,喝道:“神通浩浩,火符开道,火轮神将宋无忌急降神火,急急如律令!”
黄符噗地一声化作一团明晃晃的火球飞快旋转,赵五郎单手一甩,火球化作一道火剑朝织罗夫人飞了过去。
织罗夫人身子一闪,就避开了这团火球,而后又张口吐出一串银丝,想要困住赵五郎,赵五郎再捏符已经来不及,整个人吓得呆立在原处。
眼看蛛丝近在眼前,白衣少年急忙又捏剑诀,喝道:“斩!”
噗地一声!
紫金剑芒迅速斩断了蛛丝,剑光转了个圈又朝织罗夫人飞去。妇人脸色一变,连连吐出几团浓白色的蛛丝将金剑缠在半空,而后又飞出一串蛛丝,粘起那三具老鼠精脱下的皮囊,一拉一甩,这三具皮囊竟如复活了一般朝齐云飞扑了过去。
织罗夫人道:“我这蛛丝可比人的十指还要灵活!”蛛丝入尸,连接尸体的经络骨骼,竟然可以自如操控。
白衣少年口中又喝道:“监兵听令,长!”就见被捆住的紫金剑空中急转,剑身越转越大,须臾间就变成近两丈的巨剑。
赵五郎看的目瞪口呆,叫道:“好帅气的剑法!”
这边织罗夫人凌空再甩动尸体来袭,少年立即变“刺”为“斩”,巨大的紫金剑化作锋利剑轮,扑哧一声就将三具皮囊劈成两半。
织罗夫人哪里想到这少年还有这变招,急忙朝大雄宝殿飞去。少年不慌不忙左手捏起剑指,喝道:
“乾坤借法,青木化剑,定!”
剑匣再响,一把青褐色的青龙首木剑飞跃出,青光一闪,木剑扑哧一声没入那妖妇心口,直接钉在了大雄宝殿的木柱上。青木剑在木柱上生出无数青藤,将妇人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便是剑法里的定字决,也是木剑控形的威力所在。
这少年的神剑似有百般变化,或长或分,或借五行之力,当真是件无上神兵。
殿阁之下,织罗夫人被牢牢地钉在离地五尺的柱子上。
白衣少年二话不说,凌空御起紫金剑,就要取下妇人的头颅,不想织罗妇人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偷了这宝剑,就以为自己真的能除魔卫道了么?”
说话间,就见她面容极度扭曲,额头皮肤撕裂,噗噗噗的几声,额头上爆裂出六只乌溜溜的黑色眼珠,而后胸膛里也是不停扭曲转动。
原本被困在门口的三只鼠精吓得大叫道:“小道士,她要现原形了!你们快跑!这妖妇厉害着呢!”
灰老鼠叫道:“管他们干什么呢,哥哥们,我们赶紧逃吧。”
“就是,就是,保命要紧。”这三只老鼠咬破了蛛网,从一个破洞处急急忙忙逃了出去。
赵五郎见这几只老鼠逃跑也不去管他,自己急忙双指一弹,一张烈火符疾疾飞了出去。白衣少年也御剑飞击喝道:“刺!”
火光、金剑汇聚成一支火剑飞击而至,但这剑飞到离妇人脖子处两寸的地方,就不停止不动,织罗夫人背上忽然化出八只瘦长的手臂,将紫金剑死死的钳住,任是少年再御力向前,也前进不了半分,这便是他功力不够,只有剑形,没有剑势,真是遇到这般硬碰硬之时,马上强弱立判。
织罗夫人用两手钳住金剑,其他六只手反向用力撑住,整个人凌空向前走去,木剑硬生生地贯穿了她的心口,留在了木柱上。
噗地一声,妇人跳下木柱,以八只手臂撑在地面上,看起十分诡异,而她原来的双脚高高翘起,裙摆慢慢滑落,却见那裙子下面哪里有什么脚,而是一个巨大的蜘蛛卵巢,雪白透明的薄膜下,尽是拳头大小五色斑斓的蜘蛛,将卵巢挤压的四处膨 胀,那妇人阴笑道:“我的孩儿们可都饿坏了。”
说着猛咄几口,就见粘液急速飞至,赵五郎和少年眼见妇人模样大变,心头骇然,纷纷躲闪,但终究是慢了一步,一下子被粘液粘住了。
织罗夫人慢慢地爬了过去,咯咯笑道:“吸了你二人的精血,我又可以产下这一胎。”
说着,她张开嘴巴,下颚又像脱臼一般突然下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牙,口器之中,无数的蜘蛛开始疯狂地往外涌动,饥 渴地朝二人身上爬去。
少年想要御剑抵抗,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根本动弹不得。
赵五郎更是直接疯狂大叫道:“师父!师父!救命啊!我要被蜘蛛吃了啊!”
院落内传来一声叹息声,一个人影从榕树中跳了下来,正是赵五郎的师父葛云生,他人还在半空中,手中的黄符已经飞了出来。
“神通浩浩,火符开道,敇!”
同样是一招火符术,葛云生使出来明显威力更胜数筹,方寸黄纸符无风自燃,瞬间变成一团巨大的烈焰朝妖妇飞击过去,织罗妇人躲避不及,一个火球爆裂开来,直接被烧个正着,立即把身上衣服全部烧个精光,露出一副丑恶本相。
蛛网虽然坚韧,却最怕火攻,一遇火焰,顷刻间化作黑烟。少年也被烧得灰头土脸,他顾不得许多,急忙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站在葛云生旁边。
葛云生负手立在院中,冷笑道:“老妖精,贫道的这招火符术如何?”
织罗夫人扑掉自己身上的余火,怒道:“又来一个臭道士,我今天就多吃一个也无妨!”
说着噗噗几声,又猛吐几口粘液,这粘液空中旋转撕裂,顷刻间便化作天罗地网,向二人盖了过来,此番少年却反应甚快,巨大紫金剑擎天而起,化作巨大剑芒,一举将蛛网尽数捅破。
但赵五郎反应慢了些,刚爬起来,又被蜘蛛网困在地上。
妖妇乘势冲了上来,葛云生五指一捏一张,喝道:“五指化雷,敇!”一道五雷符化作一道紫电飞跃而出,轰地一声就将她击飞数丈。
赵五郎被绑在地上也忍不住握拳振奋道:“耶!师父威武!”
妇人一阵哀叫,她见敌这二人不过,急急忙忙向大殿内跑去,葛云生和白衣少年急追入殿,殿内蛛网交织纵横、如纱如帐,一片朦朦胧胧。白衣少年擎起青木剑,生出无数藤蔓,将蛛网一一撕开。此时,妖妇已经爬上半空,倒悬在裂开的三世佛头顶,仿佛是从佛陀中生出的妖孽一般,她嘿嘿笑道:“你有帮手,我也有我的孩儿们!”
她剧烈扭动尾部的巨大卵巢,发出呲呲呲的响声,大殿之内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二人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悬挂了无数的白色茧蛹,一串串像白色的灯笼一般高高低低的晃动着。
葛云生脸色大变:“糟了,这茧蛹里都是被妖妇吸干的人尸。”
噗!噗!噗!
殿内爆裂之声迭起,无数大大小小的茧蛹迅速撕裂,一条条黑色的缝隙里,一群群巴掌大的五色蜘蛛疯狂涌出。
彩蛛涌动,密密麻麻,叫人看了浑身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