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将我从那断崖上救回来的,怎样将我安置在城中,日日延医诊治的。醒来时在宁静舒适的小院里,炉上草药苦涩的香萦满一屋。再抬头,是斯人青衣冉冉从长廊的尽头款款行来。对上他眉目,秋波里全是三月花事繁盛的影子。
此生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在里面只是倒影了生活里美好的事情。明月、星光和花影。
这样看着,叫人生不起任何算计的心。
他喂我喝药时总是带几分宠溺的笑,因为我的确是讨厌那清苦的味道。我有时会自我作践的想,让这身体更疼,让这皮肤上所受的折磨更久,下一次面对叶箫那惊慌纯良如小鹿般的眼睛时我便可以更狠,不至于心软狼狈到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怎么,药真的很苦?”他俯下身来,温柔问我,眉间眼底的笑意让人联想到温润美好的古玉。
将碗凑到唇边轻抿一口,末了抬头看我,眨一眨眼微笑:“不苦啊。”看我将信将疑的样子,一手拂去我散乱在面上的发丝,药就送到我面前,循循善诱的语气;“真的不苦的,谁会骗你。”看我只喝一口就摇头闪躲的退后,似早有防备的他摁着我后脑勺,一大碗黑咕隆咚苦涩的药汁就灌了下去。
我呛得泪流。想起前尘往事里那些终日缭绕在娘亲屋子里的味道,还不待低头去伪装,就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拭去那挣扎在眼眶中的泪。
“我不知道你怕苦也会怕成这样。”他轻声地说。一枚蜜饯,就经由他的手指在我苦甜难辨的唇齿边漾出甘甜。我望向他的脸,从近在咫尺的少年男子的瞳孔里看到我的样子。十五年来,无人肯这般待我,无人肯这般在意我的疼痛冷暖,在我哭过之后能够赠我一枚能够安慰的甘甜。眼泪簌簌而下——那一定不是我的样子’那个无论被叶夫人怎么折磨都不吭一声不流一滴泪的女孩子。
他慌了,没有想到灌我喝一碗药我会哭到如此不能自持。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不喝药,大夫说了,不喝药就不会好啊。”莫容宣手忙脚乱的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不喝药,大夫说了,不喝药就不会好啊。”莫容宣手忙脚乱的解释。
以后每一次,无需他提醒,我从他手上接过一大碗药,没有任何犹豫就大口喝下去。她夸我是坚强勇敢的女孩子。他说:“喏,这个给你,坚强勇敢的女孩子。”我翻一翻手上的荷包,满满的都是他出去采买的各种蜜饯。
“我叫叶笙。”我抬头对他微笑,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急于想让这个男子记住我的名字。
“叶笙。树叶的叶,笙歌散尽的笙?”他双眸明亮,眼中皆是小城春到深处缤纷的光。
我点头:“是啊。”
他从青衣的袖子里伸出手,点点我的额头,对我笑的双目弯弯:“叶笙姑娘,你看看你,笑起来有多漂亮。”
后来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他夸过我笑起来漂亮,我便在不肯对他展示我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