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曜推开父亲,七杀羽宛如七道炫彩惊电,迎上梵清尘。
梵清尘鹤羽飞扬间,无数玄灵虫卵洒落空中,瞬间就化作指头大的虫子,这虫子全部都冲着方曜而去,将他密密层层的包裹起来。
玄灵虫的可怕,谁不清楚?方震、方晞、江野等人都不约而同抢上前去,想要化解方曜的险境。然而,他们所有人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撼动成千上万最凶顽玄灵虫的吞噬。
不过是一招之间,他们几个便全部被虫子们咬了一口,虽然竭力运功抵抗毒素的侵蚀,还是神智微微受损,脚下踉跄,招式严重受阻。
就在所有人都自叹无能为力时,夏存脑海里灵犀一闪,对方曜生死的极端紧张,使他体内潜藏至深的作为神袛时的力量倏然被激发出来,长剑刺破苍穹,一道凌厉如雷电燃烧的剑势突然破开数万玄灵虫的狂潮。
方曜正自施展威力巨大的万川归一,正好与夏存的剑势一里一外,将梵清尘的玄灵虫里外夹击,斩杀成尘,扬起满天粉碎的虫雨。
夏存剑势一往无前,毁天灭地的一招,径自对着梵清尘胸口飞出。
而梵清尘根本不管自己会被一剑穿心,决然用尽全力,在电光火石间将自己的身体与玄灵虫之祖衍化为一体,只见一条两对巨大鳌足、七对利刃般生着倒钩利爪,金红色躯体、碧幽幽眼睛,背后一对透明绯色肉翼的两米长虫子,从身后一口咬住方曜的脖颈,所有的鳌足和利爪也都在同一时间死死扣紧方曜全身,深深抓进他的血肉里,鲜血怒溅。
他最短的那对鳌足宛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破开胸腔,探入方曜身体内部,想要捏碎抓出他的心脏。
方曜忍着窒息般剧烈的痛楚和眩晕,反手一剑,刺入梵清尘心脏,他的这一剑,并没有洞穿对方的身体,而是一没即收,在堪堪刺中那滑溜异常也坚韧异常的虫子时,竭尽最后一丝元气,以剑尖将那虫子的身体从梵清尘的心脏处挑了出来。
左手七杀羽一扬,将那重伤想要逃匿的玄灵虫之祖绞杀得点滴不剩。
夏存见方曜挡在梵清尘身前,不得不强行以最快速度收回必杀剑式,而梵清尘就要狠厉无比的抓出方曜心脏时,却不妨方曜拼却自己一死,对他的攻击不做丝毫抵抗,生生将他植入心脏处的玄灵虫之祖挑出毁灭。
疯狂错乱的神智在那瞬息间突然清明,他震撼至极,迅速变幻回人类正常身体的双手,血淋淋探入方曜胸腔里,却不知道该不该给他致命一击,将其心脏彻底毁掉。
在他一愣神之际,方震方晞小狼等人已经齐齐变色,紧张万分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惊骇欲绝的紧盯着他的双手。
而方曜,已经因为胸腔被破开,失血太多,疼痛过剧,濒临昏迷,却对着反应过来,就要一剑击毙梵清尘的夏存,微微摇了摇头,虚弱无比道:“我欠梵先生的……”
早已经受尽重创,又失血太多,他一句话没说完,便无以为继,身体瘫软下来。
梵清尘心底再次一震,发出苦涩无比却极其无奈的喟叹,颓然放开了方曜,任由他倒在他脚下,倒进血池里,他踉跄向前走去:“罢了,瑶瑶也曾有错,你既然以自己一命,阻止我入魔成为怪物,这杀女之仇,我就此放下。不过,我梵清尘与你方氏父子,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再无任何相干。”
方震疾步上前搀扶起儿子,一边疾点他胸膛各处大穴止血,运功护住他的心脉,一边回头道:“清尘,方曜既然愿意悔过,你我可否……”
他俩年少时便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一起走过无数大风大浪,交情极铁,互相都将对方的孩子视若己出,方曜方晞兄妹的功夫,没少得到梵清尘毫无保留的指点,而方震,也总是不遗余力的指教梵瑶习武,就算是亲兄弟,也未必有他俩这样,从年少到壮年,始终并肩战天下,同患难,共富贵。
若没有方曜和梵瑶一个无意,一个偏执,终酿成悲剧的矛盾,方震和梵清尘,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反目的一天。
梵清尘脚步顿了一下,却不肯回头,冷冷道:“仇恨我可以放下,交情却再难续。方震,你应该明白,拙荆死得早,瑶瑶是我唯一的牵挂和支柱,我不会再找你们报仇,也不会再投靠鹤君,从此江湖上,再无我梵清尘。”
方震欲言又止,半响,道:“珍重。”
梵清尘再不多说,身子一掠,向鹤湖外围飞去。
他身上携带着最可怕的玄灵虫,一路上,没什么人敢拦阻他,他也无心再与任何人交手,只想远离这纷扰血腥的修罗地狱。
当他离开血战中的鹤湖,离开河道纵横的雅鲁藏布江上游河段,走在远离战场的山河之间时,遇到禹禹独行、心灰意冷的蛊神教主明月姬。
两个最大邪教的教主,在小乐天酒楼时,一个效忠于武帝,一个追随于鹤君,曾经殚精竭虑血拼,后来梵瑶惨死,梵清尘投靠鹤君,他俩就变成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档。
明月姬对梵清尘恋慕多年,终生未嫁,本以为不管自己再怎么迷恋于他,都不可能有什么进展,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失意离开鹤湖后,会遇到厌倦江湖准备归隐的梵清尘。
梵清尘意兴阑珊,对她打了个招呼,便待离去,她忍不住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他回头一看,她立即停步,可是待他走出一步,她便再度跟上,就这样,亦步亦趋,不愿意走开。
背对着她,他淡淡道:“我是要归隐山林,再不问红尘世事,你没必要跟在我后面,浪费时间。”
“如果我说,你去哪里,我便结庐哪里,只愿待在永远能看到你的地方,喧嚣闹市也罢,世外桃源也罢,我都安之若怡,你能答应不赶我走吗?”明月姬思虑再三,鼓足勇气道。
“随便你。”梵清尘淡淡抛下这句话,立即加快步伐。
明月姬眼神骤然一亮,他这是默许她跟随了?就算只能如她所说,结庐山间,两两相望,没有夫妻缘分,但只要永远不分离,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在梵清尘离开鹤湖中心血池时,尸林怙主夫妇与群培的决战,也到了最后关头,最终两败俱伤,纷纷跌落,倒在血池里,暂时都失去了战斗力。
尸林怙主夫妇怎么也不敢置信,群培这个干瘪如枯柴干尸的老头,竟然有如此功力,能够接下他夫妇二人联手攻击。当下,他俩大口大口喘着气,咳出一口口淤血。
群培也好不到哪里去,奄奄一息,不得不抓紧时间,端坐在血池中静静打坐调息。
夏存飞身掠上金佛手心,将小狼抱了下来,解开她身上穴道。小狼一得到自由,立即上前抱住方曜,担心的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鹤君慢悠悠从几十丈外的水殿深处走了出来,负手背后,踱到众人面前,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被方震和小狼半搂半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方曜。
他与方曜,容貌身形声音全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形容憔悴,一头银发。众人仿佛从镜像里看到另一个方曜走了过来。
他漠然叹息:“你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死神味道,不问对错黑白,只看自己喜恶,天下人在你眼里想杀便杀。可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梵清尘,宁愿搭上自己性命,方曜,你实在太让我失望。”
方震接口:“这才是我方震的儿子,没有泯灭最基本的良知。”
“你的儿子?”鹤君冷笑:“阿依努尔为你生的孩子是小狼,方震,你已经被愚弄了二十一年,现在还自欺欺人,说方曜是你儿子?”
“只要方曜愿意认我这个父亲,我不介意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无所谓,他想认谁为父,都改变不了他只是我用来寄魂重生的宿体这个事实。”鹤君淡漠的将目光投到小狼身上:“小狼,药已经煎好了,服下吧。”
“什么药?”看着鹤君身后两个绝色少女,其中一个女子手中端着药碗,一直沉默冷肃的照霆帝,顿时眸光一沉,厉声问。
鹤君冷冷瞥了一眼照霆帝:“你便是皇帝吧,今日来到这鹤湖,不好意思,管你是帝王还是草莽或者佛门中人,必须全部留下来。要么归顺,要么消失。”
虽然处境凶险至极,照霆帝气势丝毫不减,淡淡讥笑道:“想留下朕的性命,要看你们鹤湖妖僧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们想给小狼服用什么药物?”
小狼紧张的看了一眼照霆帝,怕他知道自己有身孕,那么若自己不死,他日后必定绝不会对自己放手,急忙抢着回答:“这药物不会致命,是为了让我更好的交出肉身,供我母亲阿依努尔寄魂重生,我愿意服下。”
她起身伸手便要去接那侍女手中的药碗,夏存江野等人早已拦住:“小狼,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许服用。”
夏存作为神袛时的力量慢慢开始复苏,此时他的功力,已经远不是江野和照霆帝所能比拟,然而,他和方曜,都无法取得作为神袛时的真正力量,不像是鹤君,以最残忍的血腥手段,强行取用了冈仁波齐大神三分之一的神力,他的肉身虽然已经接近枯竭,功力却近乎于神。
夏存的手还没有触到碗沿,鹤君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侍女手中的药碗抢了过去,一把将小狼拉入自己怀里,碗口凑近了她的唇:“小狼,你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宿体,应该也有那么一点点人类的感情,阿依努尔与你是至亲关系,你不愿意为了她的复活献上你的肉身吗?她是神袛,你只是一具没有什么意义的寄魂载体,为作为女神和佛母的她做出奉献,是你无上的荣光。”
小狼点点头,无可奈何道:“我并不认为你和她是真正的冈仁波齐和玛旁雍错,不过,我愿意为自己的母亲奉上这条命,但愿你不要在复活之后,杀戮太盛,给苍生带来劫难。”
她说罢,就要仰头就着他的手,服下那碗药,夏存急切开口劝谏:“小狼,你想为自己的母亲付出性命,这一点无可厚非,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凌天和凝暖他们也需要母亲,你若死了,他们岂不是心底都有一个再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圆满了母亲,就无法顾虑到孩子,凡事不可能两全其美。”小狼深深看了一眼血淋淋的方曜,既然方曜已经死了,自己作为一世又一世,与他同步轮回的女神,自当追随他而去,交出性命,了却这一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