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看到了不远处负手伫立在梅树下溪水边的白衣身影,星光疏淡,白衣寥落,那浓重的悲凉和寂寥萦绕在他周身不散。
她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只觉心头酸痛,眼眶发热,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犹豫到最后,她低垂下头,默默走了过去,将雪莲花茶的杯沿轻轻触碰一下他的手背。这时,茶水的温度正好。
方曜无声接住,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抱着酒坛,顿时微微拧眉。
虽然星光黯淡,看不清他复杂的眼神,可是她能感受到他的想法,赶紧低声道:“方曜,让我喝一点好吗?我不是要浇愁,是想解乏。”
明知她言不由衷,不过,她一直没有食欲,饿着肚子恐怕睡不着觉,倒不如她带着些微醺,有一场好觉。这么一想,方曜略微点头,品了一口她泡的花茶。
小狼靠在他怀里,仰头痛痛快快的喝酒,这酒很烈,她却喝得极其生猛,方曜的眉越皱越紧,等她喝到一半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劈手夺下,随手将酒坛抛入溪水中。
酒气在夜风里弥漫开,片刻后,消散殆尽。
小狼跺脚道:“真扫兴,人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怀痛饮了。”
“我讨厌酒味。”
小狼顿时气结,愤愤的蹲到水边,一捧一捧的不断掬水冲洗在脸上。
方曜叹气:“你很热?”
“我在漱口,你不是讨厌酒味吗?”
”何苦曲解我的意思?“方曜一把将她拽起来拉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傻瓜,我说的是气话。”
他唇齿间雪莲和菩提花的清香,让她迷醉,他稍一主动,她便情难自禁,激烈回应。
秋虫唧唧,星辉淡淡,山间花草的气息混合着溪水清浅迷离的声波光影,让人有一种恍惚如梦的感觉。
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方曜半阖着眸子,不经意瞥见水中微漾的星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水中月,衣上香,原本都在有无之间,它们存在与否,完全取决于人心的在与不在。
心在,方能恰到好处。可她的心并不在他这里。轻轻推开她,他轻声道:“你困了吧,小狼?”
一整天没吃过任何东西,又一口气喝了半坛烈酒,小狼早就眼花目眩,双腿发软,既想与他亲热,又想倒下来彻底放松的睡一觉。
原本紧贴的身体骤然分开,唇上一空,怀里一冷,醉意朦胧的小狼踉跄了一下,心底有些酸痛和不悦,上前几步,再次偎进他怀里,攀着他脖子,踮起脚尖亲上他的唇:“你就不想吗,想不想做点什么?”
“不想,投入不了十分心,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方曜冷淡的推开她,见她神情怔忪,泫然欲泣,自知言辞有些过激,心里微微有些后悔,怕她难受,便扶着她在溪边坐下,将她轻轻放倒在自己膝上,拥进怀里,柔声道:“小狼,我是怕你伤了身子,你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有吃,哪有体力做什么?真没有胃口也罢,但是最起码要保持一夜好眠。睡吧,什么都别想。”
“我不想回去,我们就在这溪边待一晚上可好?”埋首在他怀里,她问。
“好,安心睡吧。”他将外衫脱了披在她身上,她抓紧身上他的衣服,抬头凝望着他,脉脉相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她缓缓阖上眼睛。
良久,他以为她睡着了,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衣服被****,不禁一愣:“你怎么了小狼?”
小狼鼻子发酸,涩然问:“方曜,你觉得牺牲掉自己,让我和夏存携手共老,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我睡不着,方曜,在我心里,你和他一样重要,不管是谁出了事,我都会抱憾终生。你不要再一味想着退让,永远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你有完没完?”方曜冷冷问,忽然怒意滋生。
他最难以释怀的便是“一样重要”这个事实,鹤湖大会之后,天下各方势力的大纷争将暂时全部结束,携手归隐的时刻就要到来,他和夏存,到那时必须得做出选择,那么,谁留在小狼的身边,谁成为过往?
他怎么能等着她在一样重要的两个男人中间摇摆不定,迟疑抉择。那样的时刻,只要稍微想想,就刺痛难忍。
既然做不了她的唯一,得不到她全部的心,那他宁愿退出,让那个人成为她唯一的挚爱,与她毫无芥蒂的相伴终老,总好过三个人都只能握住情缘残缺的边角,谁也不能真正幸福。
小狼黯然无语,不管说什么好像都是徒劳的,只会惹他更加悲愤伤怀。也是,众神之神冈仁波齐是最为骄傲刚烈的大神,威严而又坚贞,根本容不下辜负。
在他的信念里,只有唯一,没有相负,可是自己,却在轮回里迷失本心,对着别的男子难舍难弃。
本应该是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可是他和她,不等沧海成桑田,她已经分了心,负了初衷。
想劝他不要做傻事,可是,只要她无法忘情于夏存,她所有的劝说都苍白无力。
迷迷蒙蒙的想着,终究是饿的身体发虚又有几分醉意,小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方曜轻轻叹口气,怜惜的将她身上衣衫裹紧,正在这时,他感觉到附近还有另一个人的轻微呼吸声,不由低喝:“是谁?!”
“哥,是我。”方晞从远处树后走出来,走到方曜身边坐下,脱去鞋袜,莹白如玉的纤巧小足在水中踢着,荡碎一溪星辰。
方曜一言不发,微微垂眸,默然抱着小狼。
方晞坐得腿脚发麻,终于忍不住道:“哥,鹤湖大会上,如果夏存死了,小狼就会心无旁骛的留在你身边……”
“闭嘴!”方曜喝斥道:“你若敢干预我和他俩之间的事,我饶不了你。”
“哥……”
“回去!”
方晞赌气起身,鞋袜也没穿,赤着脚便走。溪边虽然碧草茵茵,可是碎石不少,柔嫩的脚底被石子硌得很痛,她咬牙忍着。
当她走出百米时,方曜烦躁的喝道:“回来把鞋袜穿上再走。”
方晞眼中泛起一丝得意的笑,乖乖的回来,坐回他身边,将鞋袜放在自己脚边:“哥,你给我穿好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授受不亲,你是我哥,帮我穿一次鞋袜算的了什么啊?”方晞委屈的问:“你对我,要是有对小狼的百分之一好,我就知足了。”
方曜思量一会,将小狼轻轻放下,侧身过去接过方晞递过来的手帕,拭去她脚上的水珠,为她套上袜子。
正准备为她穿鞋,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脚踝处裸露少许的肌肤上。
方曜顿时被激怒,甩开她的手,叱责道:“方晞,你非要这样曲解亲兄妹的含义吗?别再反复挑战我的底线。”
方晞一惊,赶紧收敛起心猿意马,自己穿上软底珍珠绣鞋,仓促起身低声道:“对不起,哥,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糊涂,你千万别告诉父亲,我怕他会失望。”
“方晞,我已经给过你几次改过的机会,希望你不要再犯,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方曜重新抱起小狼,厉声警告。
“嗯,明白。”方晞又是委屈又是害怕,飞奔离开。
又在水边坐了两个时辰,后半夜寒气下来,他摸摸小狼的衣袖裙角都已经被露水打湿,手足冰凉,怕她身体受损,于是抱起她回松木小院。
还没有到达小院,远远就见父亲和方晞房间的烛火都还亮着,一丝歉疚顿时泛上心头。看来,以后自己要时刻控制好情绪,不能将心事都写在脸上,免得让自己的亲人有无尽担忧。
一直到他拥着小狼在床上躺好,吹熄烛火,对面父亲和方晞两个房间的烛火才随之熄灭。
次日一早,小狼兴冲冲的又要去集市上买食材做零食,这次,她想为大家做一顿正宗的川味火锅,再加几种南北不同风味的薄饼。
方晞微笑道:“小狼,我陪你一起去吧,看是你的南卡厉害,还是我的金雕彪悍。”
“好,比就比,谁怕谁呀?”因为一直忧心夏存生死,又不想被方曜和其他人看出她的郁郁寡欢,小狼正不知道这日子要如何一点点熬过去,方晞的挑衅正好成为最佳的提神剂,暂时转移了她的焦虑彷徨情绪。她足尖一点松木篱笆,身子陡然一旋,就已经掠起十几米高,飞上鹰背。
方晞也不甘示弱,一个纵跃,就也窜上了金雕的脊背。
一雕一鹰,一眨眼就都飞上两千多米的高空,你追我赶,争相卖弄神姿。
到了集市上,小狼先将所需食材全部买齐,又和方晞商量着给凌天和凝暖买了不少玩具,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她悄悄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
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风声飒然,一道灰色身影从人群上边疾飞而过,后边,是度难鬼母和德措吉紧追不舍。
小狼和方晞功夫与度难鬼母和德措吉联手差了一点,见状立即闪入人丛最密集处,企图不引起那两人注意。
岂料,她俩一动,度难鬼母和德措吉立马就察觉到熙熙攘攘人群中的她俩,立即放弃追击前边的灰衣人,掉头来抓小狼和方晞。
按照佛主鹤君的意旨,要在鹤湖大会召开的前一天,将小狼和方曜抓回鹤湖,以免第二日的祭奠上,出现什么意外,导致佛主寄宿方曜的肉身失败,也耽误阿依努尔的复活。
现在还有十二天就要召开鹤湖大会,该是抓紧时间掳取小狼和方曜的时候了。方曜功夫太高,不易擒获,那就先拿下小狼和方晞,以这两个女子做人质,不怕方曜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