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帆道:“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太过繁琐,但你也说过,陆美仪是个智商很高的人,而高智商人群的一大特点就是思维的跳跃性,在旁人看起来很繁琐的事,在他们的思维过程中不过一闪念就完成了,况且当时美仪被刺成重伤,奄奄一息之际,哪里还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只能习惯性地按照她的思维方式去留下死亡讯息!”
“可是那幅油画还是被陆令仪毁去了!难道她竟看出了美仪所留讯息的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么涂掉美仪旗袍里衬的‘11’,不是更简便的事吗?”****然道。
霍云帆整了整打着褶皱的宝蓝色领结,审慎道:“我猜,陆令仪并没有瞧出美仪的死亡讯息,只是她天性心思深沉,看到美仪的手指向前,只觉得不妥,便将美仪的食指折回掌心,至于那幅油画吗……纯粹是偶然,红叶轩里没有任何擦血的东西,她只好扯下纸画来用!所以陆令仪杀害美仪,并非蓄谋,可能只是姐妹俩恰巧在红叶轩相遇,更或许是陆令仪有什么短处被陆美仪抓到了……”
他想起一事,如今也不得不跟****然坦陈实情了,便把那****和周晓京偶然然发现蔡子浚与陆令仪私下见面的事对****然说了。
****然道:“这么说,难道是美仪发现了蔡子浚和陆令仪在红叶轩私会,扬言要告诉二姐?”
霍云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还说不准!不过我想,美仪与陆令仪起争执时,蔡子浚应当不在身旁,不然蔡子浚比陆令仪身强力壮,杀人的事,应当是蔡子浚来干的!但是红叶轩附近的罗勒丛里却发现了蔡子浚的足印,想必是陆令仪杀人之后,不知所措,请来蔡子浚帮忙收拾现场的!”
****然狠狠捶击着铁梨木的小圆桌,恨恨道:“陆令仪干了杀人的事,都敢把蔡子浚找来善后,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还用说吗?一对狗男女!”
霍云帆道:“你先消消气,到底那天在红叶轩发生了什么,咱们现在还不知道,需得把陆令仪抓捕之后细细地审问,推理归推理,但要给凶手定罪,我们还需要确凿他的证据!还有就是,这件事最好秘密进行,越机密越好!”
****然心生感激,知道霍云帆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着想,如果陆家的丑事公诸于众,以后这个家族在浦江的名誉就会一败涂地,****然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不过他又踌躇起来,摇头道:“你不了解我三姐那个人,她从小就城府深沉,就算这事是她做的,若要从她嘴里掏出实话来,只怕也难!”忽然,手中的筷子一沉,叫道,“啊哟,不好!我二姐也是个精明人,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知道蔡子浚和陆令仪的事?若是没察觉到还好,若是察觉到了,依陆令仪那样歹毒的心思,蔡子浚这几年对我二姐的夫妻情份又越来越淡薄,不知他们会不会对二姐下毒手?”
霍云帆道:“这个你放心罢,我早就跟宋士杰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加派人手保护你二姐,还把明镜最得力地探员派过去保护陆嘉仪,蔡子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暗暗赞许,心想霍云帆果然心细,这样双管齐下地去保护陆嘉仪,就算警务公所的人稍有松懈,明镜那些训练有素的探员也会有效的保护二姐。
霍云帆道:“我还得去通知宋士杰一声,这几天他带着警员一直住在陆家,让他带几个人,悄悄把流芳阁围起来,明天一早,立即抓捕陆令仪!”
夜色深沉的时候,如果一大堆警员跑进寡居的陆家小姐的闺房去抓人,难免会惊动旁人,走露风声,等天亮了,再使个计策引陆令仪出来,悄无声息地把她抓起来!
但是宋士杰传回来的信息却让霍云帆大吃一惊,陆令仪带着唯一的儿子果儿,已经于傍晚时分离开的陆家!
****然比霍云帆还要着急,顿足道:“难道这女人闻到了什么味儿?自己悄悄地逃走了?”
霍云帆却泰然道:“不会的,她不会走!”
****然无法相信,问道:“你怎么知道?”
霍云帆道:“宋士杰跟我说,陆令仪这几日几乎守在流芳阁寸步不离,她没机会去探宝,再者,蔡子浚公司的资金还没有周转过来,她手头没有钱,也没有拿到她梦寐以求的那笔宝藏,怎么会这样容易就离开陆家?”
****然额头青筋暴起,焦躁道:“那她为什么不迟不早,忽然这时候走了!”
霍云帆沉思道:“一定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我现在还弄不明白,听宋士杰说,陆令仪对陆太太说,她在云南的婆婆病了,想见见果儿,所以要立即动身启程去云南!”
陆令仪的婆家是云南的世族,几十年前曾与陆家祖父同朝为官,这些年相隔千里,也不大来往了,只有陆令仪逢年过节会送信问候,所以三小姐的婆婆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一时之间竟无从查清。
****然道:“应该立即派人去路上拦下他们母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在这个时候忽然离开就很不寻常,一定不是婆婆生病那么简单!”
霍云帆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已经派小冯带着一队人去火车站查过了,去云南的火车两天才发一班,今天七点钟从浦江火车站正好开出了一辆,如果陆令仪真的坐上了那辆火车,现在也早已开出近三个小时了,我已经让一路人用警务公所的车子到沿途各站拦截,另一路人马在浦江城内城外盯紧!”
所以不管陆令仪走不走,霍云帆都不会让她钻了空子!
****然这时才稍稍显得轻松一点,却仍旧抱着手臂坐在黄藤芯子编的椅子上,神色凝重,霍云帆拍拍他的肩,笑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暂时逍遥法外的罪犯存在,我们总不能因此而不吃饭了,来,哥们儿亲自下厨,给你煮一碗面来,咱们这里有蹄膀,就是蹄子面罢!”
****然抬起头,笑道:“我们霍大神探,还真有几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呢!好,那么我今天就享受一回你的特殊待遇!”
不过霍神探翌日在明镜事务所,面对周晓京时,就不那么从容自得了!
周晓京欢欢喜喜地告诉他,表姐赵琬珠终于准备与霍云翰正式结婚了!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们家不预备大张旗鼓,只是简简单单地摆几桌酒,想来是觉得我表姐身份低微吧!”周晓京略有些意兴阑珊地说。
“怎么会呢?不过是因为我家……有人……病了,大家一时分散不出那么多精力!”霍云帆害怕刺激周晓京,故意不提起二伯的事,虽然知道当初周家那桩案子存在很多疑点,他也打算要为二伯洗清冤屈,但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无法跟周晓京解释。
周晓京却说:“我已经知道你二伯的事了,听说就是因为他病了,你们家才赶着迎我表姐进门冲喜的,我想这总不会是你家二堂兄的主意,他好像一向是不信这些的!”说着,别有意味地瞧着霍云帆。
霍云帆笑了笑,道:“也是,冲喜这种事,好像只有我家祖母和两位伯母才会深信不疑,又或是我妈出的主意也说不定!”
周晓京低眉笑道:“是啊!应该是她们的主意吧!不管是谁出的主意,我都会很感谢,我表姐命太苦了,母亲去世之前,曾经叮嘱过我要好好照应表姐,可是她为你家二堂兄生儿育女,却什么名份都没有,偏偏这事我又帮不了她,如今她能有个归宿,我也算对得起我妈临终时的交待了!”
霍云帆有些动容道:“你能这么想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恨着我们霍家,不喜欢你表姐嫁给我二堂兄呢!”
周晓京摇摇头道:“与周家结怨的是你家二伯,你二堂兄那时还未成人,他与这事有什么干系?况且这些年他对我表姐一直很好!”
周晓京说这些话,听在霍云帆耳朵里,就是一语双关了,他一时激动,竟然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就这样愣愣地四目相对,周晓京的双颊如新雨过后满天的朝霞,流溢着灿然的光彩,她为了掩饰无处躲藏的羞赧,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表姐让我陪她去看看新婚礼服,我请半天假,下午来上班!”
“好!”霍云帆痴痴地站在那里,往日能言善道地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周晓京这一番欲语还休的表达,令他如饮醇酒,眼前心头皆如醉软的烟丝,摇摆着说不出的旖旎,几十年的女儿红陈酿喝下之后,他仍能清醒地推理案情,心上人的片言只语,却令他醺然不已。
周晓京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心中暗想,我知道,表姐能嫁入你家,一定是你从中周旋之故,你无时无刻不为我着想,我焉能不知?
只是这霍周两家纠缠了十年的恩怨情仇,一时该如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