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宗旺此时忽然也发出仰天长笑,身子一缩,已将外袍退下向扔出,双掌向左右一分,将乔山和苏果推开几尺,自己则沉腰扎马,双掌向上迎去。秃头老者左掌将袍子撩开,双掌并推,二人四掌相接,听得砰的一声,那秃头老者借这一击之边,已向后飞腾翻转,又落入轮椅中,发出嘶哑的怪笑。乔宗旺身子向下一沉,脚下的青砖已然裂开。
此时乔宗旺面色涨红,环睁双眼,沉声道:“平百城!原来是你这奸人!当年三哥临死前挥刀将你斩落山崖,你居然还活下来了,到底是谁无脸再见寨中兄弟,别人不知,咱们二人可心里清楚得很。当年就是你暗中离间挑拨,闹得咱几兄弟反目成仇,唯有俺一人独活……平四哥,俺这几十年来,以为你已毙命,人都不在了,当然一了百了,早把这些仇恨放到一边了,想不到今日你居然站在俺面前,杀俺乔家人,这新仇旧恨,今日就在此作个了断!。”
平百城止住笑,对身旁一紫衣青年道:“陆贤侄,你问了我这么多年,杀死你爹爹的究竟是什么人。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看好了,这是当年山东百虎寨的五当家乔百旺,为了独吞黄金,在酒中下毒,害死了你爹,又使出诡计蒙骗三哥,我被三哥一刀砍落山崖,可惜三哥最终也未能逃脱他的毒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就是你报仇雪恨之日!”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乔宗旺,眼中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又一次发出怪异的笑声。乔宗旺愣了片刻,语气竟然颤抖起来,道:“陆贤侄……你是陆二哥……陆百柯的后人?”
那青年双眼喷火,一步一步走上前,乔宗旺反倒失去胆气,向后退了两步,紫衣青年道:“姓乔的,你听好了,我姓陆名修身,陆百柯就是先父,你当年手刃兄弟的时候,没想起他还有遗腹子吧。”
乔宗旺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陆……陆贤侄,俺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千万不可受平百城这奸贼欺骗,当年咱们五人原本亲如兄弟,便是这平百城从中挑拨,害得咱们各起私心,相互猜忌,最后居然反目成仇,兵刃相见……咱们不能再错一次!
陆修身只是哼哼冷笑,仰头向天,高声道:“今日陆某便要血债血偿。”手缓缓伸向腰间,噌的一声拔出一柄短剑,这剑原本置于腰带之中,出鞘立即弹直,不断颤动,寒光四射。涌身便向前刺来,乔宗旺手中并无兵刃,见他攻势凌厉,只得向后退让。
转瞬间陆修身已刺出数剑,猛然又退后几步站定,与乔宗旺侧脸相视,哼哼冷笑。乔山心中一惊,见父亲肩上已有几点染红,连忙上前把他抱住道:“爹爹,你受伤了?”乔宗旺温言道:“无妨,只是皮肉小伤。”
在乔山记忆之中,父亲说话一向粗声大气,从未见他如此温和柔顺,只觉眼中一热,眼泪滑落了出来,乔宗旺伸手将他眼泪拭去道:“阿山,你要相信你爹爹,绝对不会为了金子出卖朋友,绝对不会对兄弟下手加害。”乔山哽咽道:“我相信……”
乔宗旺面露微笑道:“阿山,你很好,一直做得都很好。俺出身绿林,一直瞒着你娘和你,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心中有愧。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得承担,当年俺虽然没有出卖朋友,没有兄弟相残,可也做过杀人越货之事,今日便是老天爷要我偿还之时,只是把你们拖累进来……看情形他们决计不会放过你我,阿山,你能不能从容面对?”
乔山心中一凉,看周边这些人等,自己一家只怕今晚难以逃过这场灾难,心中不由得一片悲凉,悲凉一过,胸中那股倔强之意立即又上涌,在心中默默思念了几遍阿莲的模样,然后站直身子点头道:“爹爹你放心,是生是死,儿子会与你一起,绝不丢了我乔家的脸!”
乔宗旺在他耳边轻轻道:“呆会儿混战一起,我会找机会推你出墙外,是生是死,全凭天命,万万不可回来!切切记住!”也不等乔山说话,又恢复那粗豪之态,大声道:“修身贤侄,你若今日要犯下终生大错,俺不会怪你。平百城,旧日恩怨,俺乔黑头今日便和你g一了百了!”
苏果也大声道:“老爷,今时今日,正是阿果报答你养育之恩的时候,阿果也会和你一起,绝不丢了我乔家的脸!”
陆修身冷笑道:“乔家,好不得了的乔家!”说罢将剑提起,忽然转身向苏果刺去,苏果原本武功低微,陆修身出剑极快,更躲让不及,剑已从他肩头刺入,陆修身立即拔剑,不料苏果此刻竟然强悍起来,带剑连人向他扑来,左手挥拳猛击,那剑径直从他肩上穿过,陆修身剑未拔出,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拳打中右脸,这一拳力道甚大,陆修身右脸立刻肿涨起来,顿时心中大怒,大喝一声,拔出剑全力斩去。
这一剑快如闪电,苏果的头颅立即腾空飞起,身体却还立于地上,颈中鲜血狂喷,喷至陆修身满脸皆是。乔山哪里见过这等残忍之事,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耳中只听到身后传来丫鬟尖叫之声,一人音带哭腔高声直喊“夫人!夫人………”。乔山连忙转身跑去,见乔夫人已倒在地下,双目紧闭,面如白纸,两个丫鬟一边哭叫,一边揉她胸口,乔山尽力稳住神智,跪下去伸手去探她气息,知道母亲受此连续惊吓,已经气绝了。
乔山呆呆起立起来,似乎只有眼泪下流,头脑如同要炸了一般。胡乱在地上抓起一柄单刀向前冲去,那几名护院武师将他死死抱住。
平百城冷冷道:“兄弟们,除了乔家父子,其余人一律不留活口,速速动手!”他这一声令下,站据四角的黑衣人立即涌上来,院内顿时混战一团,乔府中身负武功的仅有乔宗旺和几名武师,那些黑衣人数量既多,武功又强,未到一柱香的时间,几名武师早被砍倒在地,可怜那些管事仆人,包括东坡楼请来的几名厨子,四处逃窜,惨叫连连,尽皆惨遭杀戮。
乔山手执单刀,左冲右突,却保护不了任何一人,眼见乔宗旺一人被数人围攻,想冲上去助战,只是身无武功,被拳打脚踢跌倒无数次,全身尽是伤痕,始终却冲不上去,只因那些黑衣人先前有令,不伤他性命,否则全身早已千疮百孔了。到了最后,院中只剩下乔氏父子二人被围在中间。乔宗旺全身鲜血,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气喘如牛,已坐在地上站立不稳,乔山站在父亲身旁,用布条将那柄刀紧紧缚在手上才不至掉落。
这时墙外忽然又传来马匹奔跑和人群行进之声,那行进之声整齐划一,犹如军队前行,片刻间已到达乔府门前,声音分作两队散开,将乔府四周包围,同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御前忠锐军奉令缉拿人犯,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话音一毕,平百城向右一指,他身后的紫衣青年便将轮椅推至一旁,两队军士手执长枪齐步跨入了乔府分列站立。一名身披铠甲的军官跨刀而入,见了平百城等人,微一点头,又继续向前走。
乔山听到官军来时,先是心中一喜,如同夜行之人看到一丝曙光,这时又见平百城并不惊慌,似乎与那军官是相识之人,唯一的一点希望又瞬时破灭,隐约觉得今日之事,远远不是寻常的江湖仇杀、绿林恩怨那般简单。
见那军官走到院中,双手叉腰道:“奉枢密院令,查临安府商人乔宗旺一家,私发会子,密谋造反,乔家所有财产,一律抄查充公。乔家所有人等,一律缉拿归案,若有拒捕,就地正法!在座各位,哪些是乔家之人?”
乔宗旺大笑道:“俺乔家之人,便余二人在此,要杀要剐也由得你们了。”
那军官却并不意外,在院中走了一圈,又问平百城道:“你是何人,何故又在此处?”
平百城道:“托将军洪福,草民已将乔家欲拒捕之人,代将军你就在正法了,这余下的二人,若将军恩准,草民仍然愿意为将军代劳。只是财产充公一事,草民不敢擅自作主,还得请将军您自己费心。”那军官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本将就多谢阁下美意……兄弟们,大伙儿速速去抄查家产!”那两队军士轰然叫好,纷纷向府内涌去。
陆修身上前道:“平四叔,既然将军已恩准,就让小侄动手主,杀了乔百旺这老贼!”平百城摇头道:“暂且不慌,你可先去将乔家那小子的琵琶骨挑了,省得将来他可以练成武功,眼下他从未习武,咱就也不算废人武功,哈哈。”
陆修身提了剑上来道:“姓乔的小子,你我原本虽无仇恨,但一切罪过,皆是拜你那老爹所赐,要恨你就恨他去吧!”乔山将刀举起,心中道:他若右臂一动,必定是要出剑,趁他欺我不会武功,我就拼死扑上去,用刀插他胸口,象阿果那般,要死也得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正待要涌身扑上之时,又听到身后传来兵刃相击之声,一条白色人影从身边房顶之上脚不沾物飞越而来,几个黑衣人纵身相阻,均未挡住,那人一直飞到自己身边才站定身子,乔宗旺喜道:“老冯,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