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溜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料自己的一切全被萧乾看在眼里,可郑延卿并不知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奔跑,尽管气喘吁吁,尽管感觉到了肺部的疼痛,尽管路上摔了好几跤,尽管衣服牵绊着他的步伐,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不能停,不敢停。
生怕后面那个奋力追赶的大怪物就在他的步伐停了一下的空挡里就追上了他,然后,狠狠咬下去,使他的肉体支离破碎。
一直跑了下去,一直到萧铃儿的府邸前,郑延卿这才停下了脚步。
手撑着膝盖在那里喘气,试图缓解他肺部的疼痛,不敢多歇一口气,郑延卿生怕被人发现,赶紧躲在了萧铃儿的后院中,就是上次他偷听时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就连侍女也不曾打扫到那里,总的来说,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轻轻趴在窗子上听里面的声音,里头传来了琴声,郑延卿心中一震。
——那个曲子不是别的,正是郑延卿为萧铃儿创作的,属于萧铃儿的,独一无二的曲子!
郑延卿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着,他的眼睛里已经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湿润。难道,萧铃儿还是没有放开他?心中还是记挂着他吗?如若没有记挂着他,又是为了什么,弹奏他为她一人,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去听的,为她一人创作的曲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那是他给她的。当她将那个曲子为她一人抚起时,那时候她的眼睛亮亮的,他觉得她一定是听出来了他给她许诺的誓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汝兮汝不知。不过当他看到她眼眸亮晶晶的模样,他便知道,她知他爱。那样,有句话说“人生在世不称意”,这样的话,他觉得人生在世也称意了。有什么不称意的呢?有她的日子,即使是再难过,也好过独自一人的世界。
他这么多年过来,唯一只想和室内的那个因想念他而弹奏起两人之间暗号一样的曲子的女子携手共度一生,即使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身份太过于悬殊,即使他明明知道——他已与室内那个女子的父皇成婚。即使是那么的不情愿,可是他还是与她的父皇在一起了。即使,他也知道那个他心仪的女子要和另外一个男子奉命承婚了。
可是,谁来教会他,如何忘掉对这个女子的深深爱意,唯一记得和这个女子的约定和计划?
没人教会他,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当他受了伤,满心只有那个女子,心想着即使是死去,也想要见一面她的决心。
所以,他来了,在他大婚的当日,他甚至推拒掉圣上的宠幸而独自偷偷跑了出来,只为了见到心仪的女子一面。
多么可悲,多么低微。
然后,他便听到了,那个女子抚琴奏响了他们的曲子。诚然,这个时刻,委实让他激动万分。
原来你是爱我的,原来你不会忘记我。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讯息吗?我很开心啊,这一次的偷偷出逃,即便最后的结果只有一死,可是我也愿意啊!
一曲终了,郑延卿身子已经凉了半边,身子早已抖得不成样子。郑延卿闭了闭眼,站直了身子像屋子里头望去——
屋子里果然只有萧铃儿一人,萧铃儿穿着赤色的服装,端坐在屋内的屏风前,她的身子前放置着一张琴。
那个琴——怎么有些眼熟?
郑延卿再瞪大眼睛一看,那个琴俨然不是眼熟了,那个琴,就是萧铃儿专门命人替他打制的那个琴啊!
萧铃儿一边抚着琴弦,一边喃喃自语道:
“郑延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句话的声音明明很小,不过听在郑延卿的耳朵里,却是宛如晴天霹雳。
她,是这般的想念他吗?是吗?是真的吗?
再也不愿意多想,郑延卿立刻翻过窗户,跳到了萧铃儿的屋内,冲到萧铃儿眼前,紧紧攫住了她的双肩。
萧铃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吓得差点放声大叫起来,不过被郑延卿一把捂住了嘴,萧铃儿这才没有失态。
“嘘——”郑延卿冲萧铃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铃儿,是我啊!”
看到萧铃儿看到了他,淡定了下来,他这才放开了手,坐到了萧铃儿身边。
而萧铃儿看到郑延卿的到来,自然是又惊又喜,左右看了看,又起身走到窗子旁边,伸手关住了窗户,又走到门边,将门关的紧紧的,做完这些,她才走到郑延卿身边坐下。
“郑延卿,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咬了咬嘴唇,萧铃儿究竟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她深知对于他来说,什么话才是最打击他的。
两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对话,生怕被别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而发现一身嫁衣的郑延卿,这样做,对两个人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这两人对这个自然是心知肚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后宫的地方,这个江湖的水比哪儿的都深。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进行着对话,每一个字都是用很小嗯声音去讲,生怕被人无意中听到,“隔墙有耳”这话不是假的,就算门外有小蓝守着,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
越是看起来值得信任的人,有些时候更加不能相信。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萧铃儿定定看着郑延卿,那一身的凌乱早已印入萧铃儿的眼中,她自然也是心疼不已,她不敢想象郑延卿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如果换做是她,他所遇到的,她不一定可以承受的了啊。
她好心疼他的郑延卿,因为自己的计划,让郑延卿就这样用他的美色和身体去换取那为数不多的机会。
郑延卿,对不起……
“郑延卿,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
默默无语了半天,萧铃儿咬了咬牙,还是从嘴里憋出了这几个字。
虽然她知道,在她的父皇身边,不好男色的郑延卿一定没有多好的生活,可是,她还是问了。
问过之后,不禁懊恼万分,明明都是知道的事,都是能猜到的事,她何必还要说出来剜痛郑延卿的心呢?自己真是愚蠢啊!
想要收回刚才的话,不过当她才刚刚开口,“郑延卿,我不是……”便已被郑延卿一句话截断。
“我很好。”
萧铃儿震惊的看过去,却发现郑延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平静无波,眼神是那样的平静,好像这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受到过来自于父皇的蹂躏,而是真的过的很快乐一样。
她不由的呆住了。
“真的…是这样吗?父皇他不是一个疼惜人的人……”
对于郑延卿他一个人的说辞,萧铃儿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事实就是这样,除了今日,平时,圣上对郑延卿真的是非常爱惜的。
“我不骗你。”郑延卿肯定了自己真的没有受到什么让人不爽的待遇。
“那样,就好……”没能说别的话,萧铃儿只能这样了。
“铃儿,我们的计划,怎么做?”
首先提出正题的,还是遇事坐怀不乱的郑延卿,当然,除去他演戏的时候。
萧铃儿思忖了一下,回答他:“你继续牺牲你的身体可以吗?父皇他好男色很重的,尤其是对于你,他更是喜欢爱惜,你装作爱着他的样子,配合着他,他不久以后就会有所松懈,你要努力的迎合他,让他‘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个程度我就可以入侵其中了。”咬了咬嘴唇,萧铃儿还是觉得很不忍心。“这样做,是不是对你太过于残忍了?”
郑延卿摇摇头,“不会,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你愿意做王,我就会辅助你走上最高的地方,只要是你,只要是为了你,我郑延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郑延卿……
几乎是要落泪了,萧铃儿忍了忍还是将将忍住了。“郑延卿,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郑延卿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说了,只要是你,我怎样都可以。”
“只要你一直爱我。”
郑延卿一直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即使是之前他们两人情深意浓的时候,他也不说什么露骨的话,反倒是她有时候会tiao逗郑延卿一下。今日,却当着萧铃儿的面说了爱之一字。
萧铃儿心中悲痛,她是爱着他,可是,她没办法以身相许了……
两人一阵相继无言。
过了一会儿,郑延卿主动问起了他们两人收养的呼斯楞的事来。
“铃儿,呼斯楞还好吗?”
萧铃儿想起那个小小的生命,嘴角不由自主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他很好,胡娜说他现在已经开始咿咿呀呀的叫嚷起来了,大概是在学说话吧!前几****去看了他,走的时候他还用他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走呢!”
听到呼斯楞一切安好,郑延卿也绽开了一个浅浅的,但又格外温柔的笑容。
“呼斯楞那个小家伙一切安好就好了。”
说完,站起身,走到窗子边,用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那就,祝你新婚愉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