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年一时沉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生父居然是曾氏集团董事长,命运给我开了一个180度的玩笑。我现在不缺钱,有地位,有名誉,鲜花一般的生活啊。可是,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我最想要的是,能和你,窝在咱们那个两居小房里,过着你做菜我看书的平静幸福日子。”
高景年眼里闪过一丝触动,程菲接着说:“只不过,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怕也过不上。你一直躲着我,不愿意接受我,你这样的举动,让我多难受啊,我真的不值得你去爱吗?还是你心里最爱的还是方晴?”
“不,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方晴了。”高景年冲口而出,程菲的话,让他心里难受,这些天他消沉、逃避、抗拒,一直都随着心性而动,从来没想到对程菲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他在维护男人自尊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对另外一方的伤害?如果对深爱的人造成伤害,那他这么刻意维护,算不算是一种自私?
“既然你心里没有方晴,那我呢,你爱我吗?”程菲松一口气的同时,想知道答案。
“爱。”高景年答得干脆坚定。
“既然爱,那你怎么忍心看着我难受,煎熬?”她开始眼泛泪光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说你被调查,我打不通你电话时我是如何绝望?明明知道你就在这个城市,可是已经联系不到!那种深不到底的绝望,让我呼吸不过来,我连续几晚失眠!那时我猜你不止会丢官职,还是有可能坐牢。一想到这里,我就很难受,难受得快发疯,但是我也清晰,假如你真的坐牢,我对自己说,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出来为止!没想到后来事情有了转机,你最终只是降了职,我就差点哭惨了,我心想,只要你没事,哪怕你一无所有,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以为我的不离不弃,你会感动,没想到你,你竟然故意躲起来,不见我,哪怕找到你了,你还是对我冷言冷语!我爱得如此卑微,你就没有半分怜惜吗?”
说到后来,程菲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泣不成声。
高景年内心的坚硬在程菲的哭泣中慢慢地柔软,他的眼眶湿润了。
他年纪不少了,有丰富的阅历,也有丰富的情感经验。他尝试过爱与恨、痛与悲、欢喜和煎熬的滋味,他以为看惯了人生,看惯了爱情,不会轻易动情,也不会轻易相信人,可是,这个倔强的女子,硬是用她的深情和坚定,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坚硬突破,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这是程菲第一次看见他眼里的泪光,默然垂眸的样子有几分忧伤沧桑。
程菲心脏微微收缩,她知道,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了。
高景年偏过头,不愿意程菲看见他的狼狈和失控:“我什么都不会,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一直都在体制内工作,职位越做越高,奉承和敬畏我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他们敬畏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权力。现在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成为一个清水衙门的局长。权力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所经营的关系网络也散了,我最后发现,我除了念念稿子,发发言,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留在体制内,身份的落差,周围的人看法,会让我无处可逃,离开体制,我没有一技之长,任何一个企业都不会要我这种人!你说,像我这种人,还有生存能力吗?我能养活你,给你幸福吗?”
程菲心有戚然,他不止有落差,还有对未来生存的忧虑!
“你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体制内虽然很多人做的是很琐碎的事情,看似没有竞争力,但他们对人际交往的把握非常到位,这也是一种能力。政治是无处不在,不仅在体制,在企业内也有!你能够做到市长这个位置,说明你的人际交往能力非常强,能处理和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而且,你长期处于高位,见识和眼界都与众不同。我虽然是曾氏集团的总裁,可是我没有根基,没有人脉,做事处处受阻,我完全应付不来,但如果有你协助我,以你的能力,对付那帮圆滑的家伙,游刃有余!你一定行的!”
高景年没有说话,但是里眼燃起了一丝希望。
程菲攥了攥手指,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些:“集团里有很多项目,我擅长执行,不擅长谈判,假如有你帮我把关,替我谈判和公关,那么项目进展会很顺利。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女人,为了拿下一个项目,经常抛头露面和一大帮男人吃吃喝喝喝吧?”
这话让高景年的触动很大,他不觉地抬起头,和程菲视线对接。程菲看见他眼里的光芒,知道说动了他。
“我需要你,真的,非常非常需要你,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仅心里安定,有个依靠,事业上也会顺风顺水,我的军功章上可是有你的一半哦。”
对于程菲的调皮贫嘴,高景年瞪她一眼:“啥时我成为了你的贤内助?”
“可要看你的能力哦,假如你能够独自撑起大局,我可以退后幕后,到我做你的贤内助呢。”
高景年微微一笑,似乎有些神往,随即敛去。
这时菜肴流水般上来,有他爱吃的,也有程菲爱吃的。
高景年默默地替她盛了汤。
“哎呀,这么快就会伺候人了?”程菲打趣说。
高景年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欠揍呀?”
程菲吐吐舌头,赶紧低头喝汤。
一顿饭就在愉悦欢快的气氛中用完。
准备埋单时,高景年接到一个电话。是秦远打过来,他托公安局的人查了张卿的出行情况,发现他两天乘坐飞机到了温州,之后就查不到他出行痕迹,既没有酒店开房记录,也没有出入境记录。公安局的人怀疑他现在还在温州城。
得知这个消息,程菲脑里灵光一闪,说:“我曾听办公室里的人八卦,说张卿在外面藏着一个情人,好像是在温州。难道,他逃到温州,躲在情人家里?”
高景年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知道那3亿的去向。”程菲很急,拿起包包就想站起来。
这个张卿一天不找到,她就无法找回那莫名消失的3亿,这3亿不找回来,集团就会被方伟起诉,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她是清楚的。
“你怎么那么急躁?性格到现在一点都没有改变。”
高景年用餐巾抹了抹唇,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责怪。
程菲不明所以,看着他。
高景年打个手势,服务员走过来,他掏出钱包结账。
结完账后,他站起来,神色有些冷峻深沉,“这事有我在,你急什么?”
那低沉的嗓音,锋芒却内敛的目光,挺拔高大的身形,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顶峰人物的气派,程菲恍若,那个曾经掌控一切、低调霸气、深沉冷峻的高景年回来了!
她立刻小鸟依人般跟他身边,一手挽着他手臂:“那现在该怎么办?”
“订最近一班去温州的机票、然后订房间,我们现在马上赶往机场。”
那把磁性沉稳的声音有着让人安定依靠的魔力。
程菲顺从地嗯一声,心里面兴高采烈,有高景年在身边,即使前面路上有狂风暴雨她也不怕!
订机票这个好说,输入身份证付钱就能完成了,可是订房间……
订一间还是订两间?
程菲有些为难了。
两人曾经有多次擦枪走火的甜蜜时刻,但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好不容易才让高景年重拾信心,这个时刻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怕过分亲近显得自己掉价。
她自己心里是想订一间房,但怕高景年以为自己紧巴巴地想贴上来,一时纠结,犹豫不决,拿着手机发呆。
两人已经回到车上,高景年打算开车去机场,因为程菲订了晚上9点到温州的机票。
他启动车辆后,发现程菲捧着手机心不在焉的,便问:“还没订好房间吗?”
程菲便把选择权交给他:“是啊是啊,都不知道选哪个酒店,哪种房间好。要不你说一下你的要求?”
“只要干净的,舒服的,不临街不吵的就行,还有,我喜欢有落地玻璃,能看到夜景的。”
“这里有个维景大酒店,楼高39层,37层还有三间双人房,2间单人房,那……订什么房型?几间?”说这话时,程菲脸一下子红起来,感觉内心的隐秘被人窥视一下。
她心里有一个念头响起:订一间,订一间,订一间……
“……两间单人房。”
程菲积攒得满满的情绪忽然一下子放空,既有恼火也有郁闷,但又不好发作。她很快收起那些情绪,机械地应答:“好的。”随即便低头操作酒店预订。
高景年看着前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稳稳地看着车,眼角视线快速地在程菲脸上扫过,唇边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