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见不相识
终于还是在人群中，找到了骆夕颜的影子，正想拉着明晓镜过去，却也看到了骆夕颜脸上的冷淡，想起上次千绝门临别前骆夕颜的话语，君陶然微微叹了一口气，打消了上前的想法，和明晓镜小心地躲在人群里，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踪影。
却没曾想骆夕颜也看了他们，见他并没有上前，眼神微微一黯，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再注意自己，随即拉过凌霜，消失与人群之中。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见面方式吧？
君陶然留在原地空嗟叹，人群却开始骚动，却是碧落宫宫主终于出来了。
碧落宫和玲珑阁一般，都是以女子居多的门派，却又比玲珑阁更为严格，进入碧落宫的人，终生不能婚嫁，据说是第一任宫主，也就是人们经常传说的“毒观音”留下的规矩。
现任宫主月婵娟，却是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了女子，较之骆夕颜的明丽也丝毫不逊色，她一个人站在那儿，衣裳漫飞，环佩叮咚，光彩照人，身后四人也同样姿容绝丽，也同样是国色，一时间，大多数江湖人都有些看呆了。
也不能怪他们，这碧落宫，本来就是江湖中除了幽冥宫之外，最为神秘的门派，尤其是近年来，碧落宫秘不示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到碧落宫，自然有些惊奇。
月婵娟对众人盈盈一拜，这才说出此行叫众人来的目的。
原来他们也不过是偶然得到了昆仑镜，却无法参透它上面的玄机，又害怕十七年前红叶山庄的悲剧重演，于是索性与天下英雄开诚布公，共同解开昆仑镜上的秘密。
她的声音悦耳，犹如黄莺出谷，众多江湖人都有些发愣，一时间竟然没人上前接话。
人群中却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却是东方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丝毫不为其美色所动，只是冷冷道：“那么多废话干嘛，赶快把昆仑镜交出来。”
“是啊是啊，”这下众人皆醒悟过来，连忙让她们把昆仑镜拿出来给众人看，看到东方炽却又有些惧怕，大喊着他的名字，自己却有些后退了。
东方炽却不理会他们，径自逼向月婵娟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我只要昆仑镜，把它交出来。”
君陶然看到东方炽出现，连忙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骆夕颜的身影，心知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却因为她的不出现而担忧。
不理会东方炽的咄咄逼人，月婵娟突然对众人微微一笑，轻轻地退后了一步。
身后的四大护法上前，向东方炽身上招呼。
四大护法联手似乎也不是东方炽的对手，但是月婵娟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在一旁轻笑。
躲在人群里的骆夕颜却是按兵不动，她冷眼注视着场上缠斗的五人，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机。
那边东方炽已经将四人击退，慢慢逼上月婵娟。
虽然四大护法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打斗过程中，东方炽还是受了伤，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慢慢逼近了月婵娟，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冷然的杀气。
月婵娟却依旧不惊慌，只是微微一笑，又向后退了三步。
碧落宫其实和玲珑阁一样，因为有所专长，所以对于功夫一道，却是有些生疏，此时，东方炽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江湖第一高手，众人皆凛然，然而月婵娟却不惧，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她依旧有所倚势呢？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月婵娟却又是微微一笑，她的手轻轻扬起，众人原以为她终于要出手，谁知她的手摆起又放下。
她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浑身黑衣的人。
他冷眼看向东方炽，剑出了鞘，却是步步紧逼东方炽。
他是颜诺，却又和颜诺有些不一样。
他招招制敌，东方炽却有些招架不住，他看向对面黑衣冷然的男子：“颜诺，你干什么！”
可是颜诺不理会他，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眼里是掩不住的杀意，仿佛生而为杀戮一般，血腥而残酷。
明晓镜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时听到东方炽的呼喊，这才回过神来，跑到人群前面，有些不敢确定：“颜诺？”
可是颜诺眼睛却没有看向她，他的眼里，只有东方炽，以及，异样的红色。
明晓镜想要上前，却被君陶然拦住，颜诺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绝对不能让明晓镜接近他。
明晓镜却似乎是被颜诺吓到一般，忍不住流了泪，但是，不管她怎么呼喊，颜诺始终没有看向她一眼。
骆夕颜双手搅在一起，有些紧张，东方炽的功夫未必不如颜诺，但是，东方炽有些忌惮，所以，并没有出手，只是一味地躲，她明白，她的机会就快要来了。
东方炽轻轻地躲过颜诺凌厉的剑势，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却还是不忍心出手伤了自己最中意的弟子。
最终将体力耗尽，眼看着颜诺的剑尖慢慢地靠近了自己，却无力躲避。
骆夕颜想要出手，却被另外一道人影抢了先机。
那人轻轻推开了东方炽，却也把自己送上了颜诺的剑下。
东方炽有些狼狈地坐起，看向救了自己的那个人，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晴岚……”
“我终于能为你做一件事了，”赵晴岚抬起头看向他，不顾身上的伤，笑容灿烂：“其实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真正的恨过你。”
“如果我今天为你死了，”她笑，身上依旧插着颜诺的剑，血慢慢地自伤口流出，晕染了身上的衣物，她却全然不查：“如果我今天为你死了，你是不是就会永远记住我，是不是就会不再讨厌我？”
“我们有一个女儿，”赵晴岚笑：“如果我死了，你答应我，要像对东方千若一样对她……哪怕，她的母亲和东方千若的母亲不一样，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晴岚，”东方炽闭上眼：“你这又是何苦？”
“我其实是很自私的人，对吧？”赵晴岚笑：“所以当年你一定是被我烦得没了办法，才娶的我，可是我依然要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要嫁给你，哪怕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哪怕你最终还是伤了我……”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才是逍遥三客中的清风公子——”赵晴岚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讶了，她却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依旧道：“当年不过是看了你一眼，便让我心心念念好多年，所以不管不顾的也要借给你，即使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也从来不悔——”
她依旧絮絮叨叨，颜诺却在那儿愣住了，无言的沉默，他轻轻把剑收回，上面的血腥气味刺激了他的神经一般，让他茫然站在那儿，眼睛里完全失了焦距。
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可是他全然不觉，只是眉眼间带上了深深的疑惑。
人群跟着他一道沉默，都被赵晴岚很随意的话给愣住了。
东方炽是逍遥三客中的清风公子，那么，为什么他又是东方世家的二公子，他又是怎么，当上了千绝门的门主的呢？曾经潇洒俊逸，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如何就变成了今日残害江湖正道人士的杀手首领？
可是，既然这样，那么很多事情便可以解释了，怪不得他能够击杀尚满天，原来……一直以来，他才是最强大的那个人……
众人也只是愣了一会，有人却突然道：“管他是谁，他杀了尚盟主，杀了那么多人，他今天必须得死！”
“对对——”众人大声附和着，纷纷上前。
东方炽已然受了重伤，此刻动弹不得，赵晴岚也一样。
东方炽微笑地看着慢慢向自己逼近的众人，他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从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决定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从他开办千绝门的时刻起，他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万人剑下，死相难看，可是，他从不悔。
赵晴岚眼看着众人慢慢向东方炽逼近，却无力动弹，只能哭喊，可是，那些人又怎么会听她的呢？
她看着众人一一自她身旁走过，向她最爱的那个人逼去，那个人却动也不动，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等着被杀戮。
可是，她不愿见到这样的情景。
骆夕颜小声对凌霜说了什么，凌霜点了点头，径自离去。
留下骆夕颜，依旧在等待着那个最好的时机。
众人将东方炽围住，却依然有些忌惮，迟迟不敢动手。
东方炽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把眼睛闭上，脸上，是安详的笑意。
还是有人先出了手，一剑下去却落了空——
一道红影迅速闪过，从众人刀剑下，把东方炽掠起，众人微微呆滞了一秒，很快追了上去。
身上人的重量很重，骆夕颜有些艰难地扶住东方炽，眼看这众人越来越近，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骆夕颜把东方炽扶上马车，回头看了看众人，轻蔑一笑，在众人眼光中，疾驰而去。
也许她今天做的事情，会给玲珑阁带来麻烦，可是不管怎样，她……不会让东方炽死在这些人手里，哪怕，是付出与众人为敌的代价，她也不悔。
君陶然看到了她这边的情景，连忙把明晓镜托付给柳溪云她们，自己向骆夕颜追去。
他很害怕，害怕，骆夕颜终将做出，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
不管周围人都在想什么，颜诺却依旧站在那儿，不发一语，仿佛，全世界与他，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明晓镜趁乱跑到他身边，看着他明显消瘦了的脸庞，有些难过：“颜诺……”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颜诺空无的眼神。
仿佛失却了灵魂一般的眼神。
她很心疼。
她一步一步向颜诺靠近，可是，颜诺的眼里，始终没有任何的神采，他现在，就像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
他没有认出她来。
离他三尺的距离时，颜诺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将剑架在她脖子上，阻止她的靠近。
剑上还沾染着赵晴岚的血，血腥味和着金属的味道冲入她鼻子中，让她的脑子瞬间有些昏昏然。
随后她感觉到了恐惧。
突然记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他身上也是散发着冷然的杀气，想要杀死她，可是，那时候，虽然两人才是初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怕他。
可是，这一次她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害怕。
“颜诺……”她眼泪轻轻流下，口中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口中的那个名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颜诺……”她又向前近了一步，剑锋上了冰冷凉意让她有些瑟缩，可是她依然慢慢地走上前。
颜诺眼里，终于有了别样的色彩，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人，为什么明明不认识，却又感觉那么熟悉，还有一丝……心疼？
可是，他并没有收回自己的剑。
明晓镜突然笑了，颜诺眼中的陌生让她感觉到恐慌，可是她却笑了，她设想过他们遇见对方之后的种种情况，却没有想过，两人再见的时候，颜诺已然忘记了她。
颜诺看着眼前突然笑起来的女子，明明脸上还带着泪，可是却突然笑得那么的开心，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慌乱，女子眼中的笑容让他很不安。
果然，下一刻便看到女子决然的笑意，抓住他的剑想自己脖子上划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直觉的扔了剑，想上前阻止女子的自残……
却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明晓镜跌坐在地上，商云扬上前把她扶起，面有不善地望向对面的那两个人。
钟灵毓和颜诺。
颜诺茫然地跌坐在地上，钟灵毓眼里，却是从未见过的肃杀表情。
他……似乎很生气。
他轻轻拔出自己的配剑，指向颜诺，只要再进一点点，便能杀了眼前这个人，这个让他心怀狠一点人。
可是，明晓镜却喊道：“不可以。”只是很平常的陈述性的语气，却让钟灵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差一点杀了你……”他看向她，脸上带着痛苦：“即使这样，你依然还要护着他？”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明晓镜推开商云扬，走近了颜诺，轻声喊他的名字：“颜诺……”
颜诺眼里终于闪过一阵迟疑：“你是……”然而随即感觉到心疼，仿佛有许多虫子，在噬咬着他的心一样。
但是他没有喊出声，只是疼得冷汗直冒，却没有喊疼。
“怎么回事？”明晓镜急了，连忙止住她，却没想到她越接近，颜诺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的难受，她看向颜诺身后一直冷眼看戏的女子：“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为了他好，你还是远离他吧，”月婵娟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中了毒。”
“什么毒？”明晓镜有些悲愤地望向她，素闻碧落宫的人，以擅长制毒而闻名，颜诺中了毒，和碧落宫应该脱不了干系。
“你别这样看着我，”月婵娟微微一笑：“他身上中了三种毒，可是，只有一种是我下的，其他两种，和我没关系。”
“他中了什么毒？”还是商云扬忍不住，开口问了她。
“他身上有三种毒，前面两种是相思与失心，我给他下的，是忘情——”月婵娟笑：“原以为这样便能制住他身上的相思，没想到，你一出现，还是前功尽弃。”
“解药拿来。”明晓镜看向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却隐隐带了怒意。
“没有解药，”月婵娟也不恼，只是笑道：“相思无解你应该知道，其实，失心也是无解的，我唯一能解的，便是那忘情，可是，一旦解了忘情，到时候，相思便无法压住，到时候可能会毒发——你确定……要这解药？”
明晓镜有些茫然：“那我该怎么办？”
“我没办法解这毒，但是我想，有一个人可以解，”月婵娟笑，眼里闪过明明灭灭的光芒，继续道：“据说碧落宫的祖师和玲珑老人是亲姐妹，我想，只有她，才能解得了这百年的奇毒。”
“可是，到哪里去找她？”虽然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关于碧落宫和玲珑阁两位最初的创始人的关系，明晓镜还是选择了相信，却依然还有些疑虑。
“其实不用找她也可以，”月婵娟笑：“听说骆夕颜是玲珑老人的亲传弟子，那么，她有可能解得了这毒。”说着，她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仿佛是棋逢对手的渴望。
“那我要去找她，”明晓镜把颜诺扶起，见他又回复了开始的空洞眼神，有些心酸。
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骆夕颜。
如果君陶然在就好了，可惜，君陶然追着骆夕颜去了……明晓镜感觉到了一丝无奈。
钟灵毓却握住了她手腕：“你跟我回家。”
“回家？”明晓镜失笑地望向他：“我没有家，我家在十年前的大火里，被毁掉了。”
可是钟灵毓依旧没有放手：“不管怎样，你跟我回去。”
“那他呢？”明晓镜笑：“那他怎么办？”
钟灵毓眉头拧了一下，终究还是道：“把他一起带回去。”
“不，”明晓镜笑了：“我不相信你，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你根本就不想救他，你根本就不会救他——就算带了他一起走，你也会找机会杀了他。”
“我太了解你了，”明晓镜低下头：“我太了解你的执念了，所以，我绝对不能跟你走，你困了我十年，我不会再让自己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若你逼我，”她抬起头看向他：“我便死在你面前。”
钟灵毓的手颓废的松开，明晓镜的确太了解他，了解他每一个弱点，她知道如何激怒他，更知道如何逼他放手。
“那你要去哪里？”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脸上，是难舍的表情。
可是，她却完全不在意，她只是有些茫然：“是啊，我去哪呢，去哪才能找到骆姐姐呢？”
“不如——”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商云扬终于不忍，开口道：“去随风山庄吧，离这里比较近，到了那里以后，我会派人去找骆阁主……”
“也好……”明晓镜没有发话，钟灵毓却痛苦地帮她答应了。
明晓镜有些无助地看向自己身旁的颜诺，看到的，却依然是他空洞的眼神，有些难过的点点头，又回头看向月婵娟：“可不可以先把忘情的解药给我。”
“不行——”月婵娟低声的笑了：“因为，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她眼里是浓浓的战意，轻轻一笑，终于等到一个，和骆夕颜比试的机会，她……不会这般轻易就放过。
钟灵毓却是看了一眼颜诺，手握紧，指节泛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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