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上一次人这么全还是在云珂出嫁的时候。
只是那次大半有些凄然,这次却十分欢喜。
老爷子端坐在高座,其实他几次想亲自去迎迎云珂,说到底,他是最疼三房的,对二孙女也一样的喜爱,甚至因为她和李瑾瑜因为被众人厌弃,多了几分疼惜。
老夫人冷笑一声,轻慢地说道:“你逞什么能,人家有人顾,安坐便是。”
寿星公被斥责,老爷子面上讪讪的,刚进门的大房长女李云萝皱了下眉,她温婉拉着姊妹们过来,纷纷说吉利话,老爷子复又笑容满面。
姑娘们都打扮的跟花似的,一个赛一个漂亮。很少回家的浪荡子——大房长子李邵钦也在,玉面金冠,手里附庸风雅的那个扇子,怎么瞧都有些流里流气的。
云珂和徐岩进来,先拜见了祖父祖母,欢欢喜喜的贺了寿,徐岩手一挥,顺义便吩咐小厮们将云珂定的屏风送上来,栩栩如生的众鸟朝贺图,中间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立着,圆圆的脸慈祥和蔼的笑容,和老爷子极为神似。
大老爷李耀辉点头笑意不减,连声赞叹:“好,好,徐将军和云珂有心了。”
“晚辈不过略尽心意,大伯严重了。”徐岩蹙眉,眸子落在云珂身上,见她勾唇浅笑,也一瞬不瞬望着这里,他眸子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但也淡淡又道,“大伯唤我阿岩吧,自家人,不用太客套。”
此话一出,李家的主子下人无不惊讶。人人谈之色变的煞神徐岩,竟也会和人寒暄,真是生平罕见!
可是他身上凝结着一股清冷之气,别人自是不敢靠近的。
李耀明觑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下,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看着好像好相处,不过是看在云珂的面上罢了,他拎得清。不过徐岩能如此说,也是显示了极大的诚意,他含笑点头不再言语。
徐岩穿着云珂定做的那件绛紫色袍子,束发用条紫色带子,中间的翡翠点点盈润,使得他整个人少了凌厉冷锐,加之他今日嘴角勾着一抹浅笑,望着云珂眉目甚为柔和,看得大家晃了眼。便是云珂被他直直地盯着,容颜更加白里透红,笑眼弯弯的回视他。
厅内一时将视线从屏风移到二人上来,徐岩眉一挑,看向老爷子笑容淡了几分,但语气很恭敬:“阿岩不才,从云珂处知道老爷子喜欢宝剑器物,便将自己私藏的两百年前的一柄短刃添做贺礼,希望祖父莫要见怪。”
云珂一怔,她到不知他竟然也准备了礼物,之间顺义将托盘呈上,云珂不识得这些黑漆漆的刀剑有什么好,只是老爷子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哆嗦着拿到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下,才声若洪钟地道声“好”。
老人家最近半年身体越发不好,时常病着,今天精神头显然极足,众人也跟着欢喜。云珂父母看着他们夫妻俩,皆是欣慰不已。
李耀明作为岳丈,牵头道:“大哥二哥,我们带阿岩去会客室,这里让他们老小好好聚聚。”
徐岩听到泰山亲切的称呼,看了眼人群中俏生生的人,恰好云珂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稍冷的秋日里暖融融的。
李耀明见此知道自己可以彻底放心,他的小女儿在哪里都能待的极好。心情畅快地带着徐岩走了。
他们一走,老爷子和云珂说了几句,纨绔大少李邵钦也细细问了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一家子聚在一处,和寻常人家过寿辰也别无二致。
老爷子毕竟身体不复硬朗,待了一会便先回去躺躺,待会宴席的时候再出来接受宾客的恭贺。
云珂搀扶祖父绕着回廊漫步而行,只觉得长长的回廊此刻竟然出奇的短,她总有种好像只此一回的不详之感。她正胡思乱想,听到祖父唤了她一声,才忙应了声。
“清儿,祖父很为你高兴,你那夫君看着冷了些,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对家人肯定极好。”老爷子活了这么久,看人从没错过眼。
他待他家人确实如她和父母兄长一般,对下属也深情厚谊,对外人却不怎么样。不过云珂附和道:“祖父您看的明白,他也挺好的。”
“那就好,他们将军府虽然将门世家,可是却向来深情。他父亲徐淳便是个凶神恶煞的人,年轻时也严谨刻板,但现在守着原配和一双儿子,徐岩也定然不会错。”
祖父对徐岩看起来十分满意,云珂不由柔声笑道:“所以,祖父便莫担心了,您从前最不放心我,可现在也过的好好的,您啊,就养好身体,颐养天年,等着我们孝敬您。”
“哈哈,好,我等着,你也不要着急,明后年再要孩子不迟。”老爷子笑吟吟的,他担心云珂才成年,身子尚且瘦弱之故。
云珂闻言,脸上火辣辣的,这话本该由祖母说合适,可是祖父反而一直为他们三房担惊受怕。她想到出嫁之时,祖父偷偷抹眼泪,担心她嫁不好,要塞给她银票,云珂哪里能要,她最缺的东西,这些年祖父已经填补了她对隔辈的孺慕之情,当下她眼睛湿润,扭过头不敢让老人家看见。
安顿好祖父,云珂去了母亲处,找了一圈,母亲并不在,她径直回了自己的闺房,看到熟悉的芙蓉树叶子已经泛黄,许多枯叶堆积在根部,她不觉眯了眯眼。
左不过一场花开,叶落之际,还是要默默熬过漫长的冬季,其中艰辛,又如何能细数的清。
“姑娘,你在这啊,叫奴婢好找。”
云珂回神,见翠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敛起脸上的怅然之色,皱了下眉:“怎么了?”
翠喜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云珂以为是不是从前交好的哪个官家之女来了,等着她喘匀了气再继续。
“姑娘,大少爷回来了!”翠喜语出惊人,饶是云珂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被震的愣在当场,脑子里空空荡荡,片刻才明白她的话。
“谁回来了?”她不确定地请问。生怕是一场易碎的梦。
翠喜拉着她就走,“姑娘今儿是惊喜傻了,大少爷还能是哪个,当然是瑾瑜少爷回来啦。”她也欢喜,先认识的李瑾瑜,对那个贵公子少爷十分喜爱,也不顾和云珂主仆有别,兴冲冲拽人。
两人快步赶到前厅,翠喜懂事地靠在后头,大厅里,一走三个多月的李瑾瑜和徐岩一左一右,围坐在父亲李耀明身边,偶尔轻声交谈。
见到云珂,他扭头,眸子笑意盎然:“清儿,见了大哥,也不叫人了?”
熟悉的声音好像隔了好远才传到耳边,云珂看到阔别三个多月的兄长,觉得他更壮实也更棱角分明了,按耐住要飞扑而至的心情,噗嗤笑了,可眼里却落了泪。
瞧得李瑾瑜十分心疼,他几步跨到妹妹身边,柔声道:“好了,一会好好的杏眼要被打水淹了。”
徐岩品着茶水,看着兄妹二人,尤其是大舅子堂而皇之的拉着云珂的手,心里蓦地一紧,眸子也阴郁几分。
李瑾瑜看到他的神色,却是恍若未觉,和妹妹在母亲那寻了处空座,三人与世隔绝般交谈。
等到吃完宴席,已经是下午了,大老爷李耀明一再挽留,云珂父母只好借机客气两下,他们以为依照徐岩的性子,肯定不会留下的。
谁知徐岩望着云珂可怜兮兮的表情,只顿了一下,便道:“清儿以为如何?”
乍闻他如此称呼,云珂惊吓一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徐岩耳根一红,不过他肤色偏麦色,太阳又烈,大家也没暇细看,他又复述一遍。这次自己都觉得顺耳很多。
对于她这个昵称,徐岩其实很介怀,人人都叫得,可眼下他是她最亲近之人,缘何叫不得。
云珂只错愕了下,便喜笑颜开,挽着徐岩的手臂甜甜说“好”。
顺义跟在后头,有些意外的摸摸头,看了翠喜一眼,翠喜更震惊,比看到大少爷回来还惊讶。
其实惊的不止这些人,听闻云珂夫妇未走,李云萍本来准备休憩一下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晚饭后更是假借联络感情的名义来找云珂。
云珂带着徐岩在院子里看她的小园子,虽然很多花都开败了,可徐岩今儿特别执著,每个都问下,她只好一一作答。她本来便极爱花,说起来如数家珍,从种类到培育娓娓道来,徐岩听的很是认真。
李云萍穿了件薄纱衣,粉色飘散,配着里面的白裙子,大有股飘飘若仙之感。
不过云珂只瞧了一眼,便客套地道:“稀客,翠喜去泡茶,对了,要凉茶,我这个妹妹最喜欢凉的。”
譬如泼冷水,譬如放冷箭。
徐岩极快地扫了眼李云萍,也极为不喜。他低头对云珂道:“我去房里歇息,你们聊。”
声音低沉磁性,云珂都觉得十分悦耳动听,脸一红飞快看了他一眼,才点点头。
“姐夫这就走了?”
一抹风吹来,将李云萍嗲音吹的稀碎,徐岩淡定地将云珂的乱发撩到耳后,并没回李云萍的话,又轻笑道:“别让我等太久。”
这会云珂整张脸都红了。
徐岩转身回房,云珂故意站在院里和李云萍闲聊,她穿这么单薄,不吹吹风,云珂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一片心。
先时徐岩为了两人独处,早屏退了下人。云珂冷笑睨了李云萍一眼,平板地说道:“姐夫,也是你配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