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纪家,祖籍桑城,是享有开国功臣之名的铁血家族,彼时当家的纪老,是纪琛的爷爷。
纪老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纪爱邦子承父业,从军将近四十年,如今已是上将军衔,育有一子纪焘;小儿子纪爱华从政,如今位于省部级正职,是纪琛的父亲。
纪老是乱世孤儿,后又赶上计划生育,所以纪家名望虽贵,人口却极为简单。到了第三代,纪焘随二叔从文,纪琛则随爷爷和大伯,入了军中。
这般交错传承,并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天意难料,玄之又玄。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为极阴之人,相对的,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的,则为正阳之人。
正阳之人,汇聚天地阳气,血气方刚,百鬼忌近。这样的命格,在古时候是极受人艳羡的天佑之命。
只是,纪琛生于铁血之家,又是正阳之身,自幼性情暴烈,近乎乖戾,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折磨虐待小动物亦乐此不疲。
对他这异常的性格,纪家人感到十分忧心,但对一个幼小的孩子,却又下不去狠手打骂教养。
纪爷爷越想头发越白,受了唯物主义几十年的熏陶后,忽然福至灵心,开始怀疑这孩子莫不是中了邪,终于再次想起老家桑城那小山坡上的破道观来了。
纪老立刻雷厉风行地带着小孙子回到桑城,循着记忆爬上叮当岭,结果发现从前的小伙伴早已仙去,留下的小神棍又生了个小小神棍,还带着个漂亮的女娃娃,三个人惨兮兮地守着这破观。
纪老请小神棍看了自己的宝贝孙子,这才知道,原来他家的小祖宗不是不乖,而是命中带煞啊!
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小神棍挽救自己可怜的孙儿,没想到小神棍哭得比他还来劲,把那个漂亮的女娃娃一抱,塞进纪爷爷怀里。
纪爷爷左手抱着阮宝,右手抱着纪琛,沟壑纵横的老脸写满懵圈。
小神棍哭得一抽一噎,要不是小小神棍在一旁跟个小大人似的,耐心解释给他听,纪爷爷还以为小神棍也要时日无多了呢。
后来事实印证,纪爷爷当时的感觉并没有错,此是后话不提。
极阴,极阳,均过于极端,盛极必损,这是自然定律。阴阳平衡,相互融合,这才是真正完美的境界。
纪爷爷大悲,继而大喜,将怀中的孩子抱紧,让两颗迷茫的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
那一瞬间,就像死水忽然漾起涟漪,疾风骤雨忽然停歇。纪爷爷睁大眼睛,仿佛看到有柔和的水波,从两个孩子相触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晕漾开来。
纪爷爷惊讶地发现,孙子暴戾的眼神竟然清明起来,那女娃娃怯怯的神色亦悄悄褪去,似透着莫名的放松与安定。
纪爷爷和卓善仁对视一眼,俱都喜极而泣。
这之后,纪爷爷把纪琛留在了玄九门,自己风风火火地跑回京城上表,辞了军中职务,又急吼吼地飞回桑城,在叮当岭附近买了个别墅住着,方便每日前来探望孙子。
纪琛在玄九门一住就是十年,直到十四岁离开桑城,去往军中。
离开的头几年,他只有春节才能回来。后来慢慢升了干部,才拥有更大的空间,一有闲暇就往回跑。
然而前年,他得了调派加入维和部队,远驻国外。原本以为要聚少离多好几年,没想到未期一年,他就回来了。
阮宝一进门就甩掉鞋子,还催促纪琛也动作快点,惹得他频频侧目,眼睛发亮。
在军营里这些年,他从老兵们那里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爷爷是个粗人,不知道要教他这些,卓清宁只比他年长了三岁,而且处处防着他,更不会向他传授这些不利于“保护阮宝”的“知识”。
嗯,一年不见,这丫头好像又变了些呢,刚刚抱起来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感觉……
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渐渐加速,纪琛脸上毫无征兆地染上一抹红晕,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阮宝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一转身,就看见那人呆坐在玄关,手上还拿着一只鞋,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她莫名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撇撇嘴,猛地扑过去将他撞倒在地,毫不含糊地扯开他的衣领,将手探进去。
纪琛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晕过去了,脑袋昏昏沉沉,有些透不过气来,呼吸都变了。
阮宝微凉的手在他胸前摸索一阵,拈出一块颜色漆黑的小木牌。
她又将手伸到他颈后,想要找到活动结,把这小牌子解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又按回胸前。
“?”阮宝瞪他。
纪琛眼神飘了飘,咽了口唾沫,别扭道:“就这么看吧,我戴习惯了,解下来难受。”
“哦,好吧。”阮宝乖巧地点点头。这种感觉其实她也有,上回解下玉佩的时候,就像被剜了一块肉,生疼生疼的。
她脖子上的玉佩,是小时候纪琛亲手雕刻的,刻的是一个小小的“琛”字。为了给她制作这枚玉佩,他用自己的血将璞玉浸泡了七天,并背下了卓善仁教给他的口诀,每刻下一笔,便要默念一遍。
而纪琛所佩戴的这块“宝”字木牌,亦是出自阮宝之手。卓善仁把祖传的一小块阴沉木给了她,同样让她以鲜血为祭,雕刻时加入了数十个阵法及符咒,能够清灵护体,功能比她的玉佩还要强大。
阮宝伏在纪琛身上,闭着眼睛,指腹缓慢地拂过木牌。
她摸得很仔细,时不时皱一下眉,一旦发现阵法有损,立即注入灵力进行修复。
在看到纪琛额角的伤时,她就知道他曾经历险了。
万年阴沉木是珍贵的宝物,能够储存她大量的灵力,还能缓慢地吸收外界的天地灵气以润养自身,足以替他挡掉一次致命的伤害。
阮宝眉心越揪越紧,却忽然感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以及微微撅起的薄唇,立即呆住。
纪琛抬起头,在她眉心轻轻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