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刚凑下去低下头靠昆帝又近了些,却猛地被那枯枝一般的手拉了下去。
在珠帘外的玉昭羽看不到里面凉暖与老皇帝究竟如何了,他负手于后,眼神阴霾地看着那里的方向,虽穿着一身白衣,却让人感觉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这身上的白衣,也瞬间成了魔魅的黑衣,浑身萦绕着一股子黑暗。
宫殿里打开的仅有的一扇窗子外一阵凉风吹进,将玉昭羽的白衣吹起一角,翻飞的裙裾,清扬的墨发,紧绷的身子,都给他身侧不远处的太监一股子极冷极寒的冷煞,禁不住便打了一个哆嗦,却只能依旧低首敛眉,安静地站在那里。
而那边的凉暖,她的耳朵,正紧贴着老皇帝干枯的唇,那张应是说话哆嗦无比的唇,此刻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翕动地快速,浑浊的眼珠子也暴起,似乎在硬撑着,硬撑着在自己死前,将一件大事,告诉凉暖。
昆帝的唇摩挲着凉暖的耳朵,粗糙难受。
凉暖听着那一字一句的叮嘱,脸色愈加凝重。
这是一个大秘密,她尊贵的皇帝外公却在她临死之前,才告诉她,且还不是告诉皇室的嫡亲子嗣,而是告诉她!
听完老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凉暖才心中清明,这老皇帝为何要如此做,不愧为玉鸣国一代明君,从几十年前,就开始部署起了一切,甚至娘亲的离开,竟也是一早就布局好的,这不得不让凉暖心中赞叹,这古人的远见。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江山,为了皇位,为了国土,涉及到的人,却是一个不落下。
玉鸣国自古以来,自有皇帝以来,这皇帝之位,却是不限男女的,皇子皇女能者便坐,是以,玉鸣国的皇位夺权,比起其他两国来更是激烈。
任何一代帝王,得玉戒者,获天下。
老皇帝在凉暖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一下松懈了口气,猛地拉住凉暖的手也是一松,浑身的气力,仿佛一下子如散沙一般流去。凉暖直起身子,却见老皇帝眼一翻,脖子一歪,皇天后土,终于,一代明君的所有功过得失,如流沙一般逝去,这床幔中的腐臭糜烂的阴郁之气便更是浓厚,她直直退后一步,扭头,神色悲戚,“皇上,驾崩了!”
外头的老太监听到这一声含着水雾哽咽的声音,赶紧进去,带着珠帘外一直等候的御医,在皇帝床前便是检查探息抢救。
玉昭羽也走了进去,站在一旁,站在凉暖身侧,方才浑身的阴暗之气,此刻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温厚可亲,他看着身边少女神色悲悲戚戚眼睛红润的样子,看着老皇帝一下子翘辫子上了西天却是一点也不感伤,却只是想着,老皇帝临死前,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看着凉暖那张悲戚的脸,心里千般思绪划过。
“回太子殿下,皇上驾崩了。”那太医之首转过头,双手交于头顶上方,对玉昭羽的态度恭敬无双,声音里还带着一些胆颤,似乎是害怕这太子殿下将会处罚一般。
皇上驾崩,这玉鸣国的未来,便都是掌握在这太子,哦,不,将来便是新帝身上了,新帝作风与老皇上的温厚淳朴不同,一向毒辣狠绝,没用的人在他这里,下场一向很凄惨。
“报哀。”玉昭羽神色悲凉,低下头摆了摆手,眼睛似乎也有些红了,声音里都透着股伤感。
凉暖却在旁边偷偷打量着眼前神色看去悲凉的男子,不禁揣测,实则这晏阳太子的心里,是高兴的,老皇帝一死,便就是他登基上位了。
不过,皇帝的位子,还未坐,即使就在咫尺,这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指不定,原定的结局,一下就是变了。
一月二十七,下午申时二刻,玉鸣国皇宫里便传出阵阵哀嚎,在位四十五年的一代明君昆帝,在鸣龙宫驾鹤西去,整个皇宫瞬间步入阴沉,哀嚎声不断。
玉鸣国新君的时代,即将来临。
玉鸣国的朝中重臣之间,也开始风起云涌,各党派之间的争斗,恐怕要进入白热化,这玉鸣国的拥护者,主要有三,老皇帝的最小的一位嫡王爷,玉冥,当今太子玉昭羽,以及太子胞妹玉朝雪。
这玉朝雪要与其兄争夺天下,其胆魄眼识也不是一般人所有。
当然,这些,凉暖还未曾知道,呼昊没有与她说起过除了太子之外的另外两位,毕竟,这晏阳太子按理说才是真正获得老皇帝明指的皇位继承人。
殊不知,明早的朝堂之上,会因老皇帝一纸遗诏,而发生惊变!
凉暖被安排在了曾经玉云颜住的宫殿里,小玉以及作为凉暖贴身侍卫的宗政晚被一同安排进了那房椒宫,至于连笙,作为大苍国将军府的贵人,则被安排在了宫外的一处专门招待贵宾的贵府里,连笙原本对于此,十分不满的,但却又无可奈何。
一下便是傍晚时分,凉暖在房椒宫里用过晚膳,便窝在宫里头,沉思多虑。
皇帝驾崩西去这一消息,现今这盛京街道上,估计都是传遍了,接下来便是新帝登基的事情,但凉暖搞不懂的是,那昆帝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明明暗指这玉昭羽不会如此轻易登基,但到现在还是未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是那昆帝算计错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她与娘亲,甚至与晏阳太子,都是这老皇帝的棋子,他现在是死了,但棋子们,依旧照着老皇帝设下的路子走着。
宗政晚挥退了小玉,自己进了凉暖闭目休息的屋子里,房间里点燃着的暖香让整间屋子既暖又香的,好不舒适。
宗政晚故意在凉暖面前来回走着,发出一声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噪音来,但凉暖却依旧凝眉深思,理都不理他,不禁两道小刀长眉揪在一起。
“玉鸣国即将大乱,老皇帝临死前独见你,给你揽了一身麻烦,暖丫头,你想怎么做?”一个人太无趣了,宗政晚想了想,坐在离凉暖不远的椅子上,款款道来,如酒液一般醇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令人信服的味道。
凉暖听完宗政晚的话,猛地便是睁开眼睛,目光如火如炬地朝着宗政晚看去,眼神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