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当夫妻俩对面对坐下来的时候,俩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
但其实陆承廷还好,他本来就对老夫人从未抱任何的幻想和期望,可三娘子一张脸就沉得宛若冷了的煤块一般,碗里的汤面都只吃了一半就搁个筷。
“夫人,不然还是把药先喝了一吧。”今儿正屋里难得的有两个丫鬟在一旁伺候,子衿和知音。眼看着桌上的药汤都快凉了,知音看了子衿一眼,忍不住就开了口。
可三娘子却走了神,拿着筷子托着腮,一双眼睛放了空也不知道在那儿想些什么。
知音有些着急,却碍着陆承廷也在不能放声的催,而这时,陆承廷已经大跨步的走了过来,端起了桌上的药碗就淡淡的冲两个丫头道,“下去吧,我会让夫人把药喝了的。”
子衿和知音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垂首行礼以后便急急的退了出去。
可两人才刚一出来,门外的子佩就迎了上来,忧心忡忡的问道,“夫人说了怎么办吗?难不成就让这一院子的人一直跪着?”
子衿闻言摇了摇头,“夫人心情也不好,方才你端进去的一碗面夫人只吃了小半碗就搁了筷。”眼下之意便也觉得此事多有无奈,不说也罢。
而知音却看了看门口那一片被光影照得清清楚楚的明晃晃的人影后对子佩说道,“姐姐别心软,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夫人还不立威为重的话,以后内宅里头,谁还会当咱们夫人是个主子?”
子佩哑然,想辩,却觉得知音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便只能将满腹的话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三人并肩便钻进了耳房,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可真能做到眼不见为净么?三娘子却不这么认为。
想着方才那一片混乱的场面,三娘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也是可笑,之前是这一波人拼了命的想甩手不干活儿,如今也是这一波人,拼了命的想留下做牛做马。
是啊,这就是人心,这话,当时她是说给甘妈妈听的,如今她也应该说给自己听。
世上的人,本就是分了三、六、九等的,从前她也是主子,可许家不曾发迹,勉强沾了清贵之门,所以那一群手帕交中,三娘子从不拔尖冒头,因为比起姚家,比起裴家,比起陆家,许家的分量不过尔尔。
如今,她依然是主子,可她更是陆承廷的嫡妻,沾了尊贵,承了皇恩,她的一句话,可以轻易的拿捏住一个人的生死存活,所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金贵和举足轻重。
而主子有高低之分,仆役自然也有贵贱之别。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在院子里跪着的那些人,好几个其实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她们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从小见惯了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虽吃穿自然是比不过侯府的主子,可却比寻常百姓人家要好太多了。
但现在,三娘子突然要把卖身契还给她们,要赶她们出府,天大地大,说实话,还真未必有她们的一席之地,这样的后果,甘妈妈承担不了,老夫人承担不了,她们自己更是承担不了。
所以和甘妈妈谈了个不欢而散之后,三娘子甩手就进了屋,可外头那群人却依旧不动声色的伏身跪着,似不见三娘子首肯她们可以继续留在府上的话,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起来一般。
是不是真的太心狠了?三娘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念头,可答案却在是和不是之间来回摇摆,举棋不定。
而就在这时候,三娘子只感觉唇边一热,紧接着,一口浓稠的苦汁就顺着她微启的贝齿缓缓的溢进她的嘴里。
先是舌尖,再是嗓子,那温柔清苦的混杂感让三娘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可她的头却被陆承廷宽大的手掌给稳稳的固定了住,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嘴对嘴的将那一口汤药悉数灌进了她的口中。
“你……唔……”挣扎变成了嘤咛,三娘子本就头疼,只勉强吃了个饱却没有吃好的当下让她整个人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是以当陆承廷把那一口药喂完以后却久久不肯松开她的舌尖时,三娘子干脆闭上了眼睛,腰身一软就腻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中,享受着他碎碎的温柔和甜蜜的攻占……
也不知被陆承廷吻了多久,久到她几乎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陆承廷才堪堪的松了口。
三娘子一张脸因为太久没有呼吸而涨了个通红,身子也柔成了一汪水,软软的倒在陆承廷的怀中,胸口起伏不定,微敞的衣襟乍现出一片柔媚春色。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头顶,陆承廷的闷笑浅浅传来,“这还有大半碗药呢,不如为夫就辛苦一下,都这么给夫人喂了吧。”
三娘子正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呢,可一听陆承廷这话,她一个哆嗦就直起了腰身,从陆承廷手中抢过药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还、还是……还是我自己喝吧。”
“出息!”陆承廷瞪了她一眼,一边仔细的帮她拖着碗喂她把药喝了个干净,一边又用签子戳了一颗小碟里的金丝蜜枣放进了她的口中,方才悠哉道,“一院子人跪在那儿,心软了?”
子若老家在枣庄,每年都会托人给她捎来两坛金丝蜜枣,枣子甜糯无核,三娘子很是爱吃,可今儿这枣子入了口,那甜滋滋的味道却依然化不开三娘子心中的郁结。
“侯爷觉得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三娘子左右为难,第一次下手解决一众奴才,她心里有坎儿,总觉得过不去,“毕竟这是做给母亲看的,其实……我知道我一旦出手了,母亲是不会出面护她们的。”
谁是刁奴,谁在跟风,谁又是幕后指使,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正因为心知肚明,所以这装聋作哑的姿态,三娘子总觉得于心不忍。
“这点事儿你都过不去了,以后若真遇着让你头疼的奴才,你都不置办了?”陆承廷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伸手就抚平了她紧锁的眉头,温柔道,“别皱眉,瞧着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似的,不过就是几个奴才。”
“母亲这为人处世的法子我是真不喜欢。”三娘子自然知道背后议论长辈非小辈之礼,可她素来实话实话,就事论事,“甘妈妈她们在这儿和我对峙了这么久,我知道她们就是在撑着等母亲来的,可母亲却……”
陆承廷闻言,给三娘子揉着太阳穴的手顿了顿,这才轻叹道,“她是要来的,不过被我堵住了。”
“啊?”三娘子一愣,抬头看着陆承廷,“侯爷今儿难道不是从钱庄回来的吗?”
“是从钱庄回来的,不过回来的路上听余安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儿,我便去找母亲问了个明白。”
“是大姑奶奶的事儿?”三娘子方才还神游涣散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陆承廷给吸引了过去。
“夫人如此聪明,来做我的师爷如何?”陆承廷起了玩闹的心思,伸出食指,勾起了三娘子的下颚,一双深幽的双眸直直的盯着她,眼底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