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以后,仪姐儿发现三娘子的心情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好,便是看着她写字的时候,三娘子都会突然悄悄的笑一下,然后立刻和回了神一样的正襟危坐。
仪姐儿很纳闷,落笔的时候便会时不时的用余光去看一看三娘子,谁知她字才写了几个,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的竟然是陆承廷。
之前三娘子告诉过她,父亲出远门办事去了,还要好几日才会回来,是以这会儿见着一身常服的陆承廷,仪姐儿愣住了,半晌才手忙脚乱的搁笔趿鞋、福身请安,一脸的紧张兮兮。
看着眼前的情况,陆承廷又是一怔,脸便沉了沉,张口问道,“这是干什么?”怎么昨天晚上他从豫州回来的时候小丫头是睡在屋里的,今儿早上他从锦墨堂回来,结果小丫头还在?
一屋子的墨香,满炕桌的字帖,陆承廷暗中转了视线看去,发现不知在何时,仪姐儿的字竟已经写的像模像样了。
可仪姐儿却不懂陆承廷的心思,一听陆承廷那沉得有些凉意的声音,她立刻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就扭头去看三娘子,满眼的慌乱。
三娘子见状,招呼她过来,柔声道,“你爹爹才回来,不知道你每日一早会在我这儿练字。”她说着,看了看陆承廷,“二爷若没什么急事,等仪姐儿把字练好咱们再给你腾地方?”三娘子是这么问的,可却有着不容人反驳的口气。
陆承廷这厮就不能好好说句话么,这父女两人的相处果然大有问题。不,应该是说陆承廷和孩子的相处都是有问题的。
可是陆承廷一听,竟是爽快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了书房。
三娘子这才又重新拉回了仪姐儿,一边将笔塞给了她一边问道,“你以为你爹爹生气了?”
仪姐儿笔尖一顿,有些讪讪然的低下了头。
“没有,你爹爹说话就是那个样子,都和训下人似的。”三娘子佯装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这样是不太好,我会告诉你爹爹让他改,可你自己也要改改对你爹爹的态度。你寻常见了我都是好好的,怎么见了你爹爹就和耗子见了猫似的?”
“那是……母亲总是笑着……”仪姐儿正色回道。
三娘子一愣,细细回忆,不由也认同的点头道,“那倒是,你爹爹好像从来都不爱笑。”诶,偏笑起来是那么迷人的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母亲,爹爹回来了,那以后我……还是在自己屋里练字吧。”见三娘子忽然不出声了,仪姐儿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想自己练字吗?”三娘子立刻回神,忽然灵机一动,拉开了炕桌的抽屉从里面顺手就拿出了一本书册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仪姐儿好奇的翻看了起来,却听三娘子又道,“这里面红色的小字都是你爹爹写的,按说他的字写得比我可好多了,现在他回来了正好,以后你还是来我屋里练字,若你爹爹在,就让他指点你。”
“啊?”仪姐儿一听,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一半,可还有一半却是隐隐的藏着不知名的兴奋。
三娘子就知道,父女连心是天性,陆承廷虽算不上是个格外称职的父亲,可在孩子心中,他依然是唯一的存在。仪姐儿再懂事,对长辈还是会有所盼望的。
这就和自己小时候一样,想她也总是希望许三老爷能多夸一夸自己,能多和自己说说话,只可惜,大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
所以如果做一些什么能让这父女俩的关系变得更和睦一些,三娘子是很愿意的……
半个时辰以后,仪姐儿练完了字,用完了早膳,便由瞿妈妈带着出了桃花坞,而三娘子呢,则亲自端着清粥小菜和蒸包素面去了书房。
昨天晚上,没偷着腥,陆承廷便是一脸懊恼的匆匆折回了锦墨堂。
三娘子看在眼中,闷笑在了心里,是以这会儿将放着早膳的托盘摆在桌上的时候,她便使了坏佯装关切的问了一句,“昨晚二爷睡的好吗?”
陆承廷正在回信,闻言便头也没抬的冷哼了一声道,“我精神好的很,只怕你,今儿晚上估计要辛苦了。”
他这话说得一副“势在必得”的口气,听得三娘子当即觉得小腿一抽,差一点就没站稳,“呵呵,二爷真会说笑。”
陆承廷搁下笔,抬起头,满眼的意味深长,嘴角的笑挑衅得明显,“不如晚上试试看我是不是说笑?”
白日喧淫,不正门风!
三娘子眯着眼,恨不得将手中的托盘往那张笑起来竟见妖孽之魅的俊脸上砸过去,可猛的,她却忽然止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问道,“宋姨娘的事,二爷知道了吗?”
陆承廷点了点头。
三娘子很诧异,“余管事也是大半夜不睡觉的?”
“人家是有命在身尽忠职守的,哪里像你!”陆承廷说着起身走到了桌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三娘子道,“这大半夜的和个孩子睡在一块儿,岂不是要宠坏了她?”
三娘子柳眉轻挑,摇头反驳,“她再懂事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再说了,仪姐儿以前也从未被人宠过,二爷又怎么知道她会被宠坏?”
一句话里,隐了太多的是非,三娘子其实并不想和陆承廷辩宋姨娘和仪姐儿之间的烂账,只是既她已经做出了要疼人的姿态,那就必须要让陆承廷知道。
陆承廷沉默了,好半天才开了口,“如果你能对她好,那也是她的福气。”
“不应该是二爷的福气吗?”感觉屋子里的气氛闷的有些过头了,三娘子便故作轻松的刺了他一句,然后将面、粥和小菜整齐的布在了桌上,又问,“二爷今儿要进宫吗?”
“今儿休息一天,豫州的事不太顺利。”没有多说,却也是交代,陆承廷答的顺其自然。
“这两日咱们屋里也生了很多的事儿,不知道余管事是不是都和二爷说了。”
“都说了。”陆承廷笑着看向了三娘子,竟微赞道,“你做的很好,宋姨娘的事是她咎由自取,宣家那里好像也消停了不少,至于母亲和大嫂……有的时候是没办法顾及面子的。索性大嫂是个明白人,那****同她摊了牌,想必以后她对二房的提防也会少一点。”
“是啊,二爷的面子没法丢,只能丢我的面子咯。”三娘子冲陆承廷做了个鬼脸,“分明二爷也从来没稀罕过,可为什么就不愿好好的和大嫂大哥说清楚呢?”
陆承廷目光一滞,闷头喝了一口粥,想了想还是搁下了筷子道,“有的时候,不是你说人就会信的,人言可畏,人心难猜,只要大哥身子不见好,大嫂肚子一直没消息,桃花坞就永远都是最大的一个箭靶子。”
“那分家咯。”三娘子轻巧的脱口而出,“既一山不容二虎,那不如就分开单过。”
就像当年的许三老爷一样,为了仕途前程,还是走了分家这条路,而祖母为了宗族之旺,明知其他几个叔伯私下愤慨满满,却还是点了这个头。
有的时候,处事之道既不能皆大欢喜,就只能取己之利。要想事事都十全十美,那是真的要看天时地利人合的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