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别看了。”姑奶奶将我推回来:“人都看不见了。”
“不是,她就这么,从这儿出去……没问题吗?”
我有点不太明白,如果能够无视洞口的草包,进出自由,那我们一起走好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耗着,浪费生命呢这是。
“这有什么,你知道她是谁吗?”姑奶奶将蜡烛插到石缝里。坐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变质岩上,翘起二郎腿,不知从哪里捏出几粒花生米,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着。
“她……是谁啊?”
我坐到姑奶奶旁边。
这阿飘也就是看起来瘦一点,高一点,漂亮一点,穿衣服另类一点,可能还练过一点中国功夫什么的,是谁不也是人么。难不成还是菩萨?
姑奶奶说:“孤陋寡闻,家里没死过人吗?袁氏集团你没听说过吗?”
“人是刚死过一个,还没来得及埋呢。可我只听说过源氏物语,没听说过袁氏集团啊,那是干什么的,跟她有关系吗?”
我不解。
姑奶奶咽下去嘴里花生,掏了掏挎包,再没摸出来一颗,对我说:“有零食没,给我分点。姑奶奶我好好给你唠唠。”
零食还真有,不过都在包里,给苏浩背着。我身上除了手机钱包其他啥都没有。
姑奶奶有些不信,说我怎么可能啥都不带,空手就来阳坪岗。那姓袁的算是她见过的装备最少的了,人家还带了金刚杵。
姑奶奶说着就动手动脚,将我的衣兜掏了个遍。头一次遇到这么野蛮的人,哪有这样逮住人家就搜身的,她以为她是海关啊。
尽管如此,姑奶奶依旧对我表示怀疑,说没准我的装备都放同伴那里了呢?
我真是服了这野丫头。
我一来送葬的,我带什么装备?花圈?寿衣?骨灰盒?这些东西有必要几百公里一路带过来?我完全可以找姨姥姥那块儿的街道主任商量怎么办,或者干脆一个电话打到当地殡仪馆,让他们来处理,多么简单。
姑奶奶抱着胳膊摇了摇头,啧啧两声,说我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了,之前至少已经来了两波打着送葬旗号的。头一波说是老婆婆的侄子,在吕家大院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开溜了,还丢盔弃甲的,跟丢了魂儿似的。
第二波自称是老婆婆的孙子,听说了前面人的事,死活不在吕家大院呆。理由是房子太破,耗子太多。后来住到了镇委会宿舍,每天早中晚都到老婆婆灵前大放悲声,像模像样的。
姑奶奶劝我,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奔着宝贝来的,说出来不丢人,她老人家不会笑话我的。何况我这个姨外孙女的身份,跟什么侄子孙子比起来,简直弱爆了,都不在继承顺序里面,属于不入流的。
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事?姨姥姥一生清净寂寥,没想到死后居然会如此热闹喧嚣。无儿无女,却凭空生出这许多侄子孙子来给她送行,也算是功德圆满,不枉此生。
这姑奶奶知道这么多,看来也是一早就来了。我得多向她打听打听。
我问:“那宝贝什么样的,有没有被找着,你见过了吗?”
“宝贝哪能那么轻易被他们找到?被找到了还能叫宝贝吗?只有姑奶奶我这样聪明绝顶,运筹帷幄的人,才能有机会找得到,其他人,”姑奶奶哼了一声:“看的份儿都没有。别看我今天上午才到,我就是明年再来,那宝贝也是我的,跑不了。”
敢情也是个刚来的,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见我摇了摇头,姑奶奶暴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嘛你,不相信我能找到宝贝是怎么的……”
“姑奶奶,息怒息怒。”我冲她打了个手势:“我怎么能不信你呢。你还没给我说那老婆婆什么样了呢,她睁眼的还是闭眼的,狰狞的还是安详的?”
能知道一点是一点,反正打听谁都是打听。
“我凭什么告诉你!出门在外,连包瓜子都不带,小气劲儿的。”姑奶奶顿了一下又说:“姑奶奶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么,姑奶奶我有名字的,我叫唐三彩。”
“唐三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怎么不叫元青花啊,那更值钱。
不等我笑完,肩膀上突然一阵剧痛,整条手臂被这名字的主人拧到了背后。关节发出十分清晰的咯哒声,疼的我直抽冷气。
“再笑姑奶奶一个试试。”
唐三彩怒斥,手上又施加了力道:“看我不扭断你的骨头。”
“不敢了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轻点……实在对不住,您可以放手了吧。”
我赶紧求饶。
唐三彩往前推了一把,松开了手,我险些被她推一跟头。这黑手下的,半天才缓过劲来。现在是法制的社会,还好我骨头没折,不然告她故意伤害去我。
我站稳脚跟,心疼的揉着肩膀和手腕。
“不会吧,有那么疼吗?”唐三彩缩了缩脖子:“姑奶奶我被扎了满手口子还没吱声呢。矫情!”
我能跟她比吗我,她是练家子,我从小到大,体育课都没怎么上过,连军训都是靠生病混过去的。
真生病,不是装的。
其实生病很简单,到操场跑两圈,出一身汗,然后马上洗个冷水澡,多吃几根冰棍。
想想当年的荒唐事,我把自己折腾的也够惨的。
我没有搭理她,自己摸到另一边去呆着。蜡烛照出的范围相当有限,除了唐三彩脚下的那一片,其他地方一片幽暗。几块大一点岩石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一闪一闪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蜡烛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听不到一点阿飘回来的声音,周围也是一片死寂。
我百无聊赖,只好观察起阿飘说的这个地下采石场。从石壁残留的挖掘痕迹来看,这个采石场有了一定的年岁,看不到使用电动工具的迹象。
加上之前那几乎被掩埋的洞口,可以断定,这个采石场老早就废弃了。而且我也从没听人说起燕子沟还有什么采石场。
既然老早就废弃了,那怎么还会有人死在这里?来探险的驴友么?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正想的出神,
唐三彩突然三下两下扇灭面前的蜡烛,一闪即灭的余光里,我只看到她朝我扑过来。
她要干什么,我赶紧跳来,想躲到一边去。不料这个唐三彩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逃脱人就被她按住,我挣扎两下,发现不是办法,便抓住她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我自信已经用的不小的力气,这个唐三彩竟然也不喊疼。我怕把人咬坏,就松了口。
我听到她深吸了口气,附到我耳边说:“别出声,你听。”她轻轻拍了拍我,我半信半疑的跟她一起蹲下去,小心翼翼的挪到洞口。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去听。
我不由得佩服起这个有着严重暴力倾向的野丫头的耳力。
隐隐约约听到奇怪的唱腔从采石场更深处传来,声音咿咿呀呀,几经回荡,幽怨飘渺。听不清唱的什么,却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天黑人点灯,夜半鬼唱歌。”
唐三彩低语道。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