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程复道:“皇上,你没有失败,你成功了,你已经成功了!”
凤九渊一愣,默默地思忖了片刻之后,脸上就绽放出了一种神性的、说不出尊贵与荣耀的光芒,仿佛修行了几千几万年之余,终于一朝颖悟,得证大道一般。他说:“是呀,我到底是成功了,我成功正是因为我的失败,在失败中发现了社会运作的秘密。现在对我来说,凤凰界庞大的社会体系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我是皇帝,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不论是特权阶级还是普通百姓,他们任何一个集团出现了不平衡迹象,我都可以通过皇权来进行调节!”说到这里,他遗憾地一笑,道:“皇权无疑是凤凰界最宝贵的资源,只可惜以前我不明白,太过于滥用它了,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程复看着凤九渊,眼神相较起凤九渊刚刚进屋时已经变了,变得充满了崇敬、充满了敬畏、充满了高山仰止之色。他知道,刚才的一番谈话让凤九渊的思想和认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升华的引子不是他程复,而是缘于凤九渊多年以来的经历、认识、思考和反省,它们一点一点地堆积,一点一点地发酵,一点一点地提炼,并最终有了这一刻的全面觉醒和升华。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觉醒和升华,凤九渊才真真正正成长一个合格的皇帝。以前的他,不过是坐在皇帝位置之上的军火商人。没有皇帝的思维,不懂得如何利用皇帝的权力,更不知道如何管理天下,驾驭群臣。从今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皇帝,终于成为真正的皇帝,他将用全新的思维方式来管理这个国家,驾驭为国家服务的大臣,利用皇权,让一切各得其所。程复不会敬畏一个商人,但他和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却会对皇权有着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敬畏。
凤凰界文化最根本的精髓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皇权主宰一切,敬畏和信仰皇权将是所有人活着的根本意义和责任。
程复跪了下去,说了一席颂圣的话,凤九渊听着觉得无可无不可,虚扶了一下,坐下笑道:“若没有老夫子的提点,我怕是永远都明白不了这些东西的!”又说了会儿的话,凤九渊这才走了。
看着凤九渊离去的身影,程复长长地叹了口气,满怀欣慰地道:“迭经灾难,我凤凰界总算是渡过来了……”他的学生们也见证了刚才的一切,但他们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问:“夫子为何这样说?”程复笑道:“将来有一天,你们自会明白的!”
回宫之后,凤九渊下旨罢黜以他的名义洽购战舰事宜,并应众臣之下,再次下旨内阁就组建星际军团的事拿出一个更合理的方案。同时,诏旨赦免张平,命其回京面圣。
没两日,张平回到中京,奉旨由青华门入大内,往凤鸣宫面圣。
张平是三朝老臣,今年尚不到六十五岁,除了中书令外,朝廷各个紧要机构的首脑几乎是当了个遍,可谓是阅尽风华,历遍沧桑。再次重返凤凰城,乍然有种隔世之感,熟悉的一屋一宇,一墙一桩,一砖一瓦都变得迷离起来,仿佛认识它们,记住它们都不过是在梦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张平不知道!他努力让自己回忆起曾经风光的岁月,可那些记忆竟然像被碾过的玻璃,再也拼揍不起来了。思绪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凤九渊身上,想着第一次见着还是九王的凤九渊,就一阵心阵胆颤,暗说从眼神便可看出此人性格极强,怕是不好相处。此后的经历果然印证了他最初的想法。好在他选择对了,不但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而替下,反而还深得信重,稳稳地当了几年侍中后,又调任大理寺,执掌刑狱。与他同时代的人,翁尚倒台了,欧阳龄也因小错被黜罚,其他人等更是烟消云散,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结果呢,正因为自己的屹立不倒,再加上旁人的吹捧,便得意忘了形,觉得皇帝对自己深为倚重,离不了,这才恃功傲上,与凤九渊杠上了。本以为自己就算是触怒了凤九渊,也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处置,顶多挨上几句申斥就了事,结果凤九渊是什么也不顾忌,一道旨意下来,安上个莫须有的朋比为奸的罪名,罢黜了他一切职务,发回老家监视居住了。在离京回乡的那一天,只有几个相交多年的挚友来送,那一刻,张平才真心看透了世态的炎凉,意识到自己为了那些看不着、摸不到的虚荣,干了一件多么可怕的傻事。但那时说什么都晚了,一杯清酒,两行浊泪,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凤鸣宫在望了,张平陡然间激动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心跳得就像打鼓一样,血液突突地往脑上涌,令他难受异常。
跪在丹墀下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道:“罪臣张平见驾!”然后便伏了下去,伏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片刻后,就听思菊的声音在阶上响了起来:“张大人,皇上叫进!”
张平谢过恩,这才爬了起来,低着头走进了凤鸣宫,然后在门边又跪了下来,叩请圣安。
凤九渊听他自称罪臣,便道:“罪在何处?”
张平道:“臣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凤九渊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能明白就好!起来回话吧!”
张平叩谢,站起身来。不经意了看了看坐在案后批阅奏章 的凤九渊,心里一凛,暗道:“这才几天没见,皇上怎么完全变了?”其实凤九渊的容貌八年如一日,除了衣着服饰略有不同外,从不曾有过大的改变。几日不见,张平看到的这个凤九渊浑然不是此前的那个凤九渊了。
“被人当了一回枪使,感觉如何?”
张平躬身答道:“回皇上,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明白了很多事!”
凤九渊将手里批完的折子递给思菊,让她立即发回督察院,又才道:“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你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没没将有些东西看透呢?”
听着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话,张平竟然有种心惊肉跳,浑身无力之感,恨不能即刻跪了下去,仿佛只有跪着,心里才能踏实,也只有跪着,才不会感觉手足无措,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好。
凤九渊见他没答,疑惑地嗯了一声,抬头一看,见张平脸色时红时白,眼里尽是恐惧之色,便问:“怎么了?”张平再也抵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臣愧对皇上信任栽培之恩,请皇上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凤九渊道:“该治的罪我自会治,你这笔账姑且先欠下。翰林院现缺个掌院学士,你去吧。我听说国史修撰这一块搞得有些混乱,你去把它理好!跪安吧!”张平忙叩谢了圣恩,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翰林院是最清贵的衙门,以前是朝廷人才储备之所,现在兼起了内阁最高咨询机构的差使,朝廷所选官员,除了咨议局,便是从翰林院起用。翰林院掌院学士为正三品衔,非人品端方,学术博渊者不授。由此看来,凤九渊还是挺看重张平的。
张平出了凤鸣宫,远远地见武定中来了,忙起手行礼。武定中只知道张平已经奉诏回京,还不晓得凤九渊已经委了张平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之职,所以道:“如初兄,回来就好。你是有大功于国的,皇上自不忍见弃于野,想来不日就有恩诏。你也要好生保养身子,来日方长,报效朝廷的时候多着呢!”
虽是客套话,张平听着也觉心里舒坦,就道:“多谢武相关怀!”便去了。
武定中身后跟着一名中书舍人,见张平神色仓皇,道:“张平大逆不道,枉顾圣恩,想来是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通!”武定中没有应声,想着皇帝近来突然的转变,也是心惊肉跳,倍感沉重。
几天之后的大朝会,众臣终于通过了星际军团组建方案,凤九渊也诏命内阁操办。新近成立的禁卫军也出现了人事变动,禁卫军大将军一职并没有由陆文出任,而是空着了,不知道要留给谁。原御林军统领陆文的新头领是禁卫军左卫将军,右卫将军的人选也空着,原以为会担任此职的雷顿还是大内侍卫统领,没见挪地方。
就在朝中诸将都为着禁卫大将军之职奔走之时,凤九渊一道旨意颁了下来。禁卫大将军一职将由皇帝亲自兼任,必要时也可授予皇太子或者监国长公主,除非之外,即便是空而不设,也不能委与他人。这道旨意下来之后不久,右卫将军的人选也有了:凤鸣宫都管女使思菊。
任何人都没有料到凤九渊会任命思菊担任此职,俱想上书反对,但想到诏书里已经说得很明白:禁卫军之人事任命乃皇家私人事务,外臣不得置喙干涉。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