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舒婕住院了三天就回去了,又回到了那个牢笼一样的庄园,带着他们的孩子。
她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月子里的她不能过多劳累,只躺在床上养身体,肚子里还有些痛。孩子被放置在了她床边的小床上,不哭也不闹,乖乖的躺着睡觉。有时候会醒来玩,也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无邪地看着她,邢舒婕也看着他。每次和她对视的时候,她都能看到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睛,带着好奇与平静看着她,眼珠跟着她的动作转动,像极了某个人。她心里暖暖的,这是她和晏斐的孩子啊,多么神奇的小生命。她捏住了孩子的手,孩子还不懂握拳,手指像一朵小花一样张开着,肉乎乎的。
她看着孩子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宝宝,你怎么还不会叫妈妈啊?我多希望可以看着你长大……她的眼泪滴在了孩子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吓到了,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她连忙抱起孩子,喂他吃奶,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后来才慢慢的睡着了。
月子里不能碰水不能劳累,距离上一次洗头已经有一个星期多了,她自己都觉得受不了。
“阿姐,我要洗头,你帮我一把。”邢舒婕从床上下来,现在天不冷,洗个头没什么大影响。
“行,那我给你来暖气,等会儿,我去烧水。”保姆知道跟她说道理也没用,邢舒婕真的受不住脏。
“你说,他们会来看我吗?”邢舒婕忽然说。
“他们忙,当然没来了。”保姆说。
“姐,如果我不想和他们过了,现在扔下孩子就走。这个行为怎么样?”
“别想太多啦,孩子是无辜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管孩子。你啊,不管怎样,别亏了孩子,这事一来,最吃亏的就是孩子了。”保姆语重心长的说。
邢舒婕默默把头埋进了盆里,没有再说话。
“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应该把他打了的。”邢舒婕声音闷闷的。
保姆看了看她,“那你跟他就彻底没关系了,反手的资本都没了。”
邢舒婕听了这话,脸色沉了下来,看着盆里浮着泡沫的水,她有些失神。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事态的冷漠,一种被抛弃的悲凉涌上心头,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早就走了……
别人怀孕生子是众星捧月的待遇,而她却是受尽冷落和交易的公事公办,感觉就像是一个代孕妈妈一样。
王卓明自从听了邢舒婕说和她不来往的话后,她对邢舒婕就尴尬了起来,主动去找,不太愿意,不理,又不忍心。最后,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离开了,跑去了法国。
孕妇的敏感和产后抑郁让邢舒婕成夜睡不着觉,她在黑暗里睁着大眼睛,默默翻阅着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她的工作,她出道前的曾经,她出道后的辛苦和艰难。往事如风,一拂而过,不留一点痕迹,她忽然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这几年的她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她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烦恼,他怎么能知道他的母亲有多么绝望。她摸了摸孩子的脸,软软的滑滑的,她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孩子身上的奶香味让她心里一紧。
宝贝,愿你以后永远健康快乐,好好听你爸爸的话,如果将来有了新妈妈,我也祝你们一家幸福。宝宝,别怪妈妈今天心狠,就当你没有妈妈吧。
邢舒婕离开了,自私地抛下了尚未满月的孩子,与其等到他满月,到时候感情更深变得难舍难分,不如趁现在离开,长痛不如短痛。迟早要散的,多相处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意义,又何必拖着呢?她注定无法当称职的妈妈,又何必为了这一个月而苦苦纠缠,不如当回恶人,趁早解脱。
第二天,保姆发现床上只有一个婴儿,找遍了别墅没找到人才意识到出事了,连忙打电话给王正衡,王正衡的反应淡淡的。
坐在王正衡面前的邢舒婕也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对话。
“你想清楚了?”王正衡挂断电话后问她。
邢舒婕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王正衡挑了挑眉毛,“行,工作那边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邢舒婕不想要他这种施舍一般的帮忙,但是她不得不接受,二红刚起步的她,如果失去了他的庇护,人气也是持续不了的。
“我就一个请求。”她抬起了头,眼睛红红的,“孩子……名字取好以后,麻烦告诉我一声。”
“好。”
“晏斐他……”邢舒婕欲言又止。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我的家事我们会解决,你过好你自己就行。”王正衡淡淡摆了摆手。
邢舒婕觉得头脑一昏,血液从头顶冲了下去,他太无情了。她什么都没有说,乖乖闭嘴不再言语。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邢舒婕抬起了头,看着他,嘴唇翕动,好久才问出口:“你们给他定好的未婚妻是谁?”
“家里是做澳门赌场的,姓程。”王正衡看着她,直击她眼底的脆弱,看着她露出受伤的神情。
“好……挺好的。”邢舒婕自言自语道,却已经不知道站起来离开,一直呆呆的坐着,神情恍惚。她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悲哀的想法:所以……我的男人,不再属于我了,是吗?
她怎么会知道,远在法国的晏斐已经预定好了回国的机票。他这个归来,究竟是拯救还是摧毁,没人敢轻易下定义。
邢舒婕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扶住桌子慢慢平复好身体,她低着头抬起眼睛看向王正衡,由于她长得偏性感,所以这个角度下她的神情似乎带着一股杀气。
王正衡平静的看着她。
“如果有机会,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到那个孩子。”邢舒婕咬牙切齿地说。
“不如说,你不想再看到我家的任何人,不是更贴切吗?”王正衡温和的说。
邢舒婕眼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积聚起来,迅速充盈了眼眶,然后决堤而下。她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冲刷她的脸庞,她捂住了脸,低低的哭了出来。
王正衡静静地看着她,“哭出来挺好的,我说过的,你给我生了第一个孙子,愿意给你奖励,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自己吃了个大亏。”
邢舒婕想要辩解,但是已经没了力气,她听着冰冷而现实的话语,心慢慢凉了,她的爱情被公然利益化,她也仿佛感受到了晏斐被从她身边拉开的空虚和痛苦,但是她却无能为力。她以为她是最幸福的人,几个月之间她成了悲惨的女人,失去了挚爱的人和亲生的孩子,从幸福的两个人变成了失去一切的孤身一人。
邢舒婕擦去了流不尽的眼泪,淡淡的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打算用我的孩子换什么金钱,我失去了爱人,不可能再卖掉孩子,不拿钱我没有吃亏。”
王正衡一愣,过了几秒笑了,“好,不卖。”
邢舒婕看着他的笑,觉得凉意从脚底蔓延了上来,接着是腿,手指也渐渐冰凉,冰凉慢慢吞噬了她整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总之她在自己楼下转了很久都没有上去,她养胎时在那个私人庄园住了很久,如今她回自己家竟有些无所适从,况且,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傻子一样地在自家门前顿了顿,像是不认识了一样,然后她打开了门,迎面而来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呆呆的站在玄关。
她打通了一个电话,给她的助理。
“喂?亲爱哒,找我什么事?”助理欢快的声音与她目前的状态格格不入。
“过来,把我房子打扫了。”邢舒婕言简意赅地说,声音冷漠的吓人。
“你回来了?”助理被吓了一跳。
“嗯。”她揭开了沙发上的防尘罩,然后大大咧咧往上一坐,翘着二郎腿。
“行,那我立刻就来。”
“好。”她顿了顿,补充道:“给我带点烟来。”
“你要烟干嘛?”助理忽然沉下了声音。
“抽啊,不然干嘛。”邢舒婕觉得头要炸了,助理的聒噪让她愈发头痛。
接完电话后,她放下了手机,托着头静静坐了好久,她有一种发火的冲动,一股火压在心头无法疏解,烧的她难受。她流下了眼泪,她粗鲁地抹去了眼泪,浑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她狠狠咬住嘴唇,然后撕扯自己的头发,发疯一样的大喊大叫,嘴唇被咬破了,血流了一嘴。死命地拿头撞茶几,疼痛使她越发陷入了病态癫狂的冲动,她抬起睁得吓人的眼睛,看着茶几上的防尘罩,然后一把掀开,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纸巾盒,空空的果盘和……水果刀。她一把抓起刀,割向自己的手,她的左手瞬间变得血淋淋的,她抬起血淋淋的左手,迟疑了一会儿,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孩子出来了,肚子平了。
助理带着钟点工尽快赶来,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邢舒婕一手拿着刀,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看起来极其不正常。助理连忙冲上去一把夺下她的刀,拉起她的手,确保她没有捅自己的肚子才放心。
“你疯啦!”助理骂道。
“烟呢?”邢舒婕看着她问。
“没买!”助理也被她这么一问,火了,“你怎么回事?”
钟点工没多管,自觉上楼打扫,看到钟点工走了,助理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孩子呢?”
邢舒婕被碰了痛处,她摇了摇头,伸手从她手里抢烟,然后打开拿了一支,点燃。
助理一把抢走了她的烟,正色道:“我得对你的健康负责,你要干嘛?!”
邢舒婕看向她,看不出情绪,语气软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把烟给姐,姐心里难受,现在没法告诉你。”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助理被吓坏了,邢舒婕从来不哭的,今天的她太反常了,又自残又抽烟。她把烟递了上去,邢舒婕接过烟吸了一口,她不是不会吸烟,只是不愿意吸烟,太久没吸了,居然感觉有点呛了。
助理看着她的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纱布和酒精,轻轻用纱布替她擦去血,然后看了看邢舒婕,说:“等下会痛。”
邢舒婕挑眉,示意继续。
助理倒出了酒精在医用杯里,迟疑了一下,轻轻倒在了她的伤口上,动作极尽轻柔,酒精一渗入伤口,邢舒婕当时就绷紧了手,烟蒂都掉在了地上,她一边踩灭烟头一边叫了起来。
“活该,叫你自残。”助理斥道。
“我去!疯了!”邢舒婕痛得手都没知觉了,助理拿起纱布吸干酒精,然后裹好她的手。
助理白了她一眼。
邢舒婕看着助理,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关心她爱护她,在她把自己弄伤的时候一边训她一边温柔的为她包扎。她默默低下了头,一去不复返,他也不再是她的了,板栗被带刺的壳包裹着,保护着,紧紧结合在一起。但是,在人们手中,壳和果仁总是被强行剥开,果仁赤裸裸的被抛弃在外,没了外壳的保护,它被人肆意挤裂,加工消费。她就像板栗,没了保护壳,没了晏斐,现在连自己最后的一层保护壳都被击裂了……
心里,是被强行分离扯断的痛,她心里与晏斐相连的弦被生生扯断,鲜血淋漓。她不怕受委屈,让她受点委屈,成全她和晏斐有何不妥,她怕的——是失去挚爱的人。
她挣脱助理的手,站了起来,淡淡的说:“我没事了,你帮我把床收拾好,我要睡一会儿。”
说完她就径直走上了楼梯,留下一个呆呆看着她背影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