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文成颓然的神情,众人已然确定他与朱由真的存在交集,且二人之间很有可能存在龃龉。
“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你和朱由的事?”林云泰说道,无意间不再使用“您”这个敬称了。
但张文成仿佛突然间想到什么,忽地站起来,正色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猪油马油的!上面有人在查我不假,但是我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怕他们查!”
“张副省-长,刚才说的话你自己信吗?”滕克勤冷笑一声,“别跟我们耍什么心机了,已经被你骗了一次,我们不会二次上当了。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想摆脱朱由,但是他认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没有对你下死手,给你留了一条活路就是让你长记性。但是如果他知道上面有人在查你,而你又知道这么多他的事,你猜他会怎么做?”
此时,石坚强无比应景地用手背擦了擦脖子下的汗,但是在张文成等人看来却像是抹脖子的动作,其意不言而喻。张文成的夫人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瘫坐在病床前的沙发上。
“还有。”林云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对着张文成等人晃了晃,“朱由的人在我的手机里植入了能够定位的木马病毒,我两次到医院来,他们肯定早已知道了,不过嘛,对于你对我有没有说过些什么,他们可不清楚......”
张文成的脸色由于恼羞成怒,瞬间变成了难看的猪肝色,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林云泰的意思?林云泰的工作小组在郁州将杀害普法大师的朱由揪了出来,并且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张文成比谁都清楚林云泰和朱由是势不两立的对手,林云泰三番两次前来医院,目的竟然是设计陷害自己,想到这里,张文成恨恨地说道:“林云泰,你卑鄙!”
“张副省-长,别激动,我们这也是跟您偷师的!”没等林云泰说话,岳依依已替他表了态。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文成短暂的愤怒过后,随即意识到对抗不是办法,幽幽说道:“我跟你们说,又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大的有,一来多了一个朋友——当然指的是在对付朱由和黑衣人这件事上,其他方面,不敢高攀!二来嘛,您这是将功补过,善莫大焉呀!万一将来您一不小了落了马,还有一件功劳可以显摆,是不是?”石坚强嬉皮笑脸地说道。
林云泰严肃地看了一眼石坚强,似在责怪他出言轻浮,转而对张文成说道:“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意思。”
“事已至此,我认栽,我说。”张文成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二十五年前,张文成还是榆社公安局代理局长的时候,朱由就已找上过他。当时,作为美籍华侨的朱由从BJ辗转来到SX,打算在晋中投资开发煤矿和文化旅游产业,调研之后选定了YS县里的领导将他奉若神明,所以当朱由对他表示青睐的时候,张文成简直受宠若惊。朱由总是在一些重要场合带上他,并表现出与他非常亲密的样子,这让晋中的市领-导都高看张文成一眼,让张文成很是受用。随着朱由在榆社投资的落实,张文成也被正式提拔为局长,跟着朱由的日子里,张文成一时风光无两。
直到有一天晚宴时,朱由对张文成说,晋省文物局最近要来榆社进行一次秘密的考古活动,挖掘的地点就在榆社公安局宿舍区某处,希望张文成能够替他想个办法,说完悄悄地递给他一个信封,回去后拆开才知道,里面是两万块钱。在二十五年前,对工资只有几百块钱的张文成来说,两万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朱由有恩于自己,即使不给这两万块钱,张文成自忖也绝无拒绝的理由。
当张文成答应之后的第三天,一位自称晋省文物局的人找上了他,带着三个扛着仪器的下属。按照这个人的要求,张文成将他们带到宿舍区,以测量为名,对地下进行了勘测,定位了开挖地点:食堂下方。
跟对方确定了时间后,张文成以修缮整顿为名,将人员搬离宿舍区,第二天晋省文物局的人即来到现场,开始了挖掘。张文成为了避嫌,并没有在现场出现过。
第三天下午,张文成得到通知,他们已完成了挖掘,对方回填之后,还贴心地重新铺设了地面。为了掩人耳目,心思缜密的张文成命人给厨房新换了一套炊具,还把宿舍楼的围墙粉刷了一遍,最后在宿舍前面的水泥地上立起了两个篮球架。
没想到事情刚过去没几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朱由似乎和晋省文物局闹翻了,原来那次所谓的考古活动分明是一次没有上级授权的盗挖行为,为此次行动出资的人就是朱由。盗挖文物的事情很快被人捅了出去,上面十分震怒,多次派人下来调查,闹得人人自危,主谋之人纷纷出走,各谋生路。后来的晋省文物局官场大地震,更让参加盗挖事件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朱由虽然受到此事的牵连,但并未因此惹祸上身,在当年招商引资大如天的时代,上面的很多领导偷偷出面,帮朱由挡了很多的麻烦,做好事不留名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住这位财神。
但是朱由却并没有选择留下来。一个月之后,朱由返回美国。回国之前,朱由转走部分财产之后,将投资的公司无偿转让给JZ市-政府,并推荐张文成做总经理。JZ市政府意外地收获了一家公司,于是马上改制为国-有企业,按照朱由的推荐,让张文成当了总经理。不得不说,张文成还真的有些商业头脑,公司越做越大,业绩也越来越好,公司总部自然而然地搬到了JZ市,这家公司就是晋中大名鼎鼎的煤输集团的前身。随着企业的成功,张文成顺利进入了市委,五年之后被调入省-委商-务部,最后当上了副省-长。
随后的二十多年来,朱由一直待在美国没有再回来过,中间除了请张文成给他搜集有关当年晋省文物局的一些资料,两人并无太多交集。
事情的转折点在两年半以前,张文成有一天突然接到朱由的电话,看到来电归属地在SH,张文成明白,朱由回来了。
朱由在电话中让张文成到SH去见他,已贵为一省副省-长的张文成对他的要求感到诧异,但他还是去了。到了SH后,朱由给他介绍了一些商界人士,但早已不负责招商引资的张文成对此毫无兴趣。
在张文成返回晋省的前一天,朱由让他从晋省文物局拿一份报告,准确地说是毁掉一份报告,朱由竟然让他一个堂堂的副省长去做这等鸡鸣狗盗的事,而且还像以前一样把他当马仔使唤!张文成内心极其反感,但想到对方于自己有恩,便答应了他。
在随后的两年多时间里,朱由不时地给他安排一些事,从最初让他帮忙促成某一项交易、为某些人疏通关系,到后来要求他办理明显是非法的货运许可、约见晋省各类专家等等,这让张文成对朱由越来越不满,慢慢地对他要求的事从开始的推诿,到后来干脆直接拒绝。
张文成害怕朱由无止境地使唤自己,于是派人偷偷对朱由进行调查,发现朱由不久前曾从苏省郁州市来过晋省,但当时他并未与自己联系,可能是朱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冷淡了吧!张文成没有多想。
就在张文成查到朱由悄悄返回苏省郁州市后不久,海宁禅寺的普法大师被人杀害,随后豫省的空镜、晋省的明远接连被害,随后钱文斌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死,而他们竟然都与二五年前晋省文物局盗挖一事有涉!张文成隐约感到朱由与这几件案子脱不了干系,于是主动联系了与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岳国桢以及林云泰的工作小组,将相关信息以暗示的方式透露出去,意在让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郁州的朱由身上,以达到引火烧身,借刀杀人的目的,但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林云泰等人拆穿。
说到这里,张文成又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两口。
林云泰等人一直注意着张文成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确定他并没有说谎。从张文成的叙述里,众人得知他和朱由竟有如此过往,最重要的是得知了张文成盗走晋省文物局的那份报告竟是朱由授意的!
“张副省-长,黑衣人是不是朱由的人?”陈耳东问。
张文成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替朱由办事的人远不止我一个,但我不能确定黑衣人是不是他的人!”
张文成所言不虚,如果黑衣人是朱由的人,朱由何必多此一举让张文成去偷那份报告,黑衣人不比他强上百倍?但如果黑衣人不是朱由的人,他们怎么会这么了解工作小组的行踪?因为只有替朱由办事的文治国才有这个信息。
“我当时一直有个疑问,我跟岳国桢和你们的谈话内容,朱由怎么可能知晓?即使立民被朱由收买了,但是我的两次谈话他根本就不在场!”想到冯立民,张文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对我有些意见,他给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我离不开他,自己又一直升不上去,耽误了他的前途。他以为我死了他就能有更好的前途,没想到自己先死了......”
“您的意思是朱由还有其他的耳目?您是怀疑岳国桢吧?”岳依依问道,没有理会张文成对冯立民之死的感慨。
张文成摇摇头,“岳国桢我太了解了,虽然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但是他的性格和为人我一清二楚,如果说他是朱由的人,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从张文成口中听到如此结论,出乎众人的所料,不知岳国桢听到此话会作何感想。
“后来才知道,我与岳国桢谈话时就被人监听了!”张文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