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泰内心瞬间波澜四起,但表面却强作镇定,一字一顿地问道:“张副省长,您说的可是SX文物局编号为WW-1990-011的报告?”
“好像是这么个编号。”张文成答道。
“这份报告现在哪里?”滕克勤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文成看了一眼林云泰和窃窃私语的岳依依和陈耳东,说道:“已经销毁了。怎么?你们也知道这份报告?”
“当年SX文物局发动了那么多的人力和物力,事后不写一份报告怎么能够说得过去?我们刚到太原的第一天就去找这份报告了,文物局档案馆说报告早在我们到达太原的半个月前就失窃了,谁会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张副省长?”林云泰愤愤地说道,已经完全顾不上对方贵为一省副省长的身份。
“当时我只是让小冯想办法把报告取出来,没想到他竟然找了一个当地的惯偷破门而入,用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手段拿到报告。”张文成辩解道。
“你确信报告被偷出来之后,没有其他人看过?”岳依依问。
“应该没有人了吧,小冯第一时间就交给我了,我简单翻阅了一遍,就拿到卫生间付之一炬了。”张文成说道。
“后来我才醒悟过来,偷走报告纯粹多此一举,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什么具有实质性的信息,对我构不成威胁。”张文成说道,“当然,你应该也猜到了,报告所述之事与事实并不相符,再说报告里根本没有提到我——当然,是有提到你的。二十五年过去了,知情者也没剩几个了,他们自然会缄口不言。把报告公之于众,人们只会认为这就是事实,不会激起任何波澜。现在想来,我真是出了一个昏招。”
林云泰和滕克勤二人冷笑一声,这个张副省长还真是坦白。
“难道你们找这份报告的目的,就是为了挖出二十五年前的这桩公案?”张文成无视两人鄙视的神情。
林云泰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想过要挖出二十五年前的旧案,虽然我个人愿意为当年参与的恶行接受任何惩戒。我们只是为了查明普法大师被害一案的真相,当发现普法大师被杀之后,空镜、明远也相继被害,我自然而然地认定凶手是为了二十五年前的事情而来。所以我们到SX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查阅当年SX文物局的报告,没想到报告竟然失窃了,时间就在三位大师被害前不久,加上后来钱文斌在我们眼前被杀,我们更加确信是凶手偷走的报告,然后凶手根据报告提供的线索,清洗当年参与盗挖舍利事件的主谋。”
张文成听到林云泰所言,十分惊诧,他从来没想到一份报告的丢失竟然会导致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庆幸今天来找林云泰他们,否则如果被他们查出是自己让人盗走报告,定会被他们怀疑是黑衣杀手的同谋而百口莫辩。
“当得知在明远大师被害前,洛阳灵山寺空镜和海宁禅寺普法也被杀害的时候,我也怀疑此事可能跟二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有关,可是我想不通,到底什么人会加害他们呢?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在二十五年之后呢?”张文成警察出生,自然会有此疑虑。
“难道你就不担心杀手找上门把你也杀了?”林云泰问道。
“确实想过,但是当注意到对方杀了三位大师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出手,我一度认为他们的目标可能只是三个出家人,因此没有多想。但是当听说钱文斌被杀的时候,我又感觉不安起来。”张文成说道,“参与当年事件的核心人物,除了你和我,以及患有帕金森综合征的领队褚英杰,其他人不是早已去世就是被杀。如果凶手要斩尽杀绝,他们已经离成功不远了。”
林云泰转头看了一圈他的组员。他本来想问张文成是否还记得报告的主要内容,提及自己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工作小组之前一直认为是神秘的黑衣杀手偷走的报告,然后按照报告中提及的线索展开杀戒,所以十分迫切想知道报告的内容。但现在既然黑衣人根本就没有拿到报告,对方的杀人行为即与报告内容没有关系。
即便如此,林云泰等人认为神秘的杀手定然知晓二十五年前之事,只是不明白他们是从何处得知的。
滕克勤和岳依依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感,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想到方向全错了!
石坚强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准备找个适当的时间向林云泰请辞,退出工作小组,他自认为根本不适合这份工作。但是他同时又担心让陈耳东失望,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一时进退两难,不禁叹了一口气。
陈耳东环视一圈众人,试图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捕捉他们内心所想。
张文成看到林云泰等人迷茫和疑惑的眼神,心中暗喜,只要他们方寸大乱,信心瓦解,便再无继续调查下去的动力。
看到林云泰等人不再说话,陈耳东对张文成说道:“张副省长,既然您也担心自身安危,怎么还会担心自己的仕途,让我们不要再查二十五年前的旧案?难道身家性命还没有名利来的重要吗?”
张文成面露一丝狡黠的微笑,说道:“我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即便我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但是我判断他们一定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他要的东西我没有。”
听到张文成的话,众人心中一凛,没想到张文成宦海沉浮多年,仍未丢失警察的直觉,竟然凭岳国祯提供的信息与林云泰等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二十五年前,我分到的赃物已经全部上交SX博物馆了,再说二十五年前挖掘舍利时我根本不在现场,也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文成接着说道。
“你以为那些杀手会知道这么多吗?”滕克勤说道,“令弟张文运局长应该跟你提过吧?黑衣人竟然也想除掉林叔。”
“你怎么就能确定黑衣人是为了二十五年前的事要杀林先生呢?”张文成此时似乎已经反客为主,没有了一丝刚开始时的被动和谦卑。“也许是林先生步步紧逼的调查让他们感到了危险,所以才打算对他痛下杀手。我也是在文运跟我讲了你们的事之后才想到的,钱文斌被杀有可能也是因为你,要不然为什么他会在明远被杀的十五天后才被杀害呢?黑衣杀手担心你一步步找到对他们不利的信息和线索,所以要除掉一切可能给你透露信息的人。想到这点,我又不担心了。”
林云泰皱了一下眉头。众人因为之前一直认为是二十五年前之事把林云泰牵扯进来,根本没有想到张文成所说的这种可能。如今细细想来,不无道理。
如果张文成的假设成立,那么神秘的杀手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林云泰等人在调查此事的呢?应该不是在郁州,当时除了几位苏省高层,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么说一定是在众人到了太原之后,那么黑衣人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决绝之心,发轫于林云泰去SX省文物局查阅文件,还是找钱文斌质问报告真实内容呢?抑或是始于众人赴榆社之后?
陈耳东思绪纷飞,脑海中不断闪回过往的各个细节,搜寻着可能出现纰漏的环节,但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这么说张副省长您也在暗中调查?”岳依依问道。
张文成呵呵一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并没有暗中调查。我以前也做过警察,基本的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那根据您的推理,这些神秘的杀手是什么人?”石坚强沉默了半天,突然发问。
“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对方要找的到底是何物,我们恐怕没办法确定其身份。”张文成说,“你们也调查了不短的时间,那你们查出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了吗?”
石坚强刚想开口,滕克勤用眼神制止了他。张文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现在还不好说,答案恐怕要看令弟张文运局长。两个杀手在榆社偷袭我们,其中一人被围困后自杀身亡,尸体已经被榆社公安局带走,如果张副省长想知道答案,还是督促令弟早日破案吧!”滕克勤说道。
“文运跟我说过,从穿着和兵器来看,死亡的杀手似乎是僧人,但排查之后并未发现周边寺院有僧人失踪,也没有寺院有此人挂单,指纹比对也没有结果,好像只在一个乡村的老妪家中发现过他的指纹,但老妪又不是他杀的,着实奇怪。”张文成说道。
“感谢张副局长直言相告,在下感激不尽。”林云泰说道。
“我此次前来是有求于你们,自然知无不言。”张文成说道。
“张副省长言重了,既然那份报告已经不在了,知情人也所剩无几,您又何必担心我们这些虾兵蟹将阻挡您的前程呢?”林云泰微微一笑,“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无意重翻旧案,也不想跟张副省长过不去。所以,请您把跟踪我们的人撤走吧!另外,也别监听我们了,浪费国家人力物力,公器私用,万一被纪委得知就不美了。”
如此秘密被对方发现,但张文成只是解嘲的一笑,脸上毫无羞赧之色,看来官场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已麻痹了他的羞耻之心。
“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佩服!”张文成说道,“文成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请多多担待,既然双方已经开诚布公地谈开了,我保证此类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在岳依依看来,现在的张文成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既然案情出现了新的转机,我想我们不日就会离开SX。”林云泰说道。
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小事,被一个奸诈多疑的SX官场老西儿升级为你死我活的暗战;一场本该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被两个老奸巨猾的老头以一个城下之盟的妥协生生消弭于无形,众人不知应该庆幸还是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