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平常,我逗一逗他或是犯蠢的时候被他骂两句也就罢,他这般连话都不愿在对我说,已是气得难以自抑。
可他凭什么生气呢?比起他背着我和赵欣夜夜相见,缠绵悱恻,我不过是差点被扶苏霸王硬上弓而已。这封建时代果真是大男子社会,只许男人三妻四妾,对女子就要有各种教条约束么?
我看着倒地不起的扶苏,他已经被胡亥打得晕过去,我不敢确定今夜之事他是真的不知情。我缓缓站起来,一直等在一旁的云婵急急地走过来搀扶我。经过门口时,我看了看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的赵欣,心生悲愤。
“啪!”一声脆响落下,我已经收起了打红的手,居高临下地眯眼瞅着被我打歪了脸的她,“不得不说,你很厉害,一环扣一环,这局你赢得真是漂亮了。”
赵欣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还手,而是淡然地笑了笑,撩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我说过的,我总有一天会把夫君抢回来,让你扫地出门的。”
“是么?”我佯装镇定地扬了扬细眉,再不看她,“那妾身就在这里恭祝明葵夫人美梦成真了。”
说罢,云婵就扶着无比脱力的我扬长而去。在赵欣看不见的地方,我的手死命地攥紧,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好像有血滴了下来。我不敢去想,若我当时接了扶苏递过来的那杯茶后果会是怎样的。
“赵欣知道夫人对咱们俩的重要性,可是我不明白那天咱们明明看到夫人就跟在姓卢的的身后,若说这一切是巧合,你信么?”我仰首看了看静谧月色,问云婵。
“我不信。”云婵摆首。
“是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干干地笑了一下,着连环计策一套一套的,还真是看得起我。
我和云婵无言地回到光明台时,胡亥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正殿里,霍天信从黑暗中现身,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侧。他面前跪着的人倒是眼熟得很,正是给我传信的那位张七子。看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样子,应该是直接被霍天信从被窝里拖过来的。
我站在门外,没有进去,胡亥看了我一眼,会意地俯首揪起张七子的头发,“本公子通常是不打女人的,你最好把该吐的一口气吐完,也省得受罪。”
“是是,我说,我说,”张七子被吓得瑟瑟发抖,我从背后就能看出她肯定是花容失色,“是扶苏,是扶苏公子指示我找的虞姬夫人,他说有重要的事必须和虞姬夫人说,若是我不做,他就让我一辈子都再没可能见到陛下了!”
我惊得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气急败坏地冲进去,朝她肩膀踹了过去,“撒谎!分明是你跟我说温玉夫人要见我,怎么变成扶苏了?”
“虞姬你才是糊涂了呀,温玉夫人是已死之人,我怎么会说她要见你呢!你又怎么会信我呢!”张七子哭得真切,仿佛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转头又去抱胡亥的腿,“公子,你要信我,公子,扶苏公子还说了,若虞姬不愿意去,就和她提一提当年偏心亭就是,虞姬就会转变想法的可能。当时席上很多人都曾听我说起,公子可以随便去问的!”
“你!”我怒不可遏地咬住牙,这贱人是打定主意要帮赵欣和卢千机陷害我了。
“偏心亭?”胡亥疑惑地的看着我,眼中的不信任昭然若揭,但很快他就起身,从霍天信的腰上拔出鱼藏剑,刹那间贯穿了张七子的心口。
我受惊地捂住嘴巴,胡亥淡静地擦了擦剑重新归还给霍天信,又和他兄妹二人交代,“把人拖去椒房殿,明早在回禀父皇,此人漏液擅闯椒房殿想要纵火,被我看见,就地正法了。”
他们应声拖着张七子的尸体离开了屋子,眨眼间这里就只剩下我和胡亥两个人。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知该作何感想。胡亥看我绵绵无力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伸手过来想要扶我。
我慌忙打开他的手,望着他的眸子里盛满畏惧,“如果今日你信了那个张七子的话,方才死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你放心,知道你和扶苏在椒房殿见面的人都已经被我缝住了嘴。”他收回手,背过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那冷淡的口吻,一瞬间竟是觉得心口有什么凉透了。
“你的意思是,你信了我和扶苏背着你私会?”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疏离的背影,他的影子拢住我,让我头一次有暗无天日的灭顶之感,“我和赵欣之间,你竟然选择了相信赵欣?!”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诧异地回过头。
我咬了咬嘴唇,眼泪迎风落下,“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大铁门夹了,今夜若不是她她设局引我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和扶苏见面,再请你来个瓮中捉鳖,咱们两个现在应该还在榻上好好睡觉呢!”
“那现在咱们就早些睡觉吧。”他答非所问,淡淡地脱了外衣走向寝殿。
“胡亥!”我气得从地上噌地站起来,遥遥指着他暴喝,“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可受不住半点委屈和冤枉,我确实是被赵欣骗过去的,先前根本不知道是扶苏在那里!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你与其这样心怀揣测地与我同床异梦,还不如现在就回你的东明殿去,抱着你的好夫人睡吧!”
“你什么意思?!”胡亥皱着眉头转身,瞪着我的眼睛里隐隐藏了怒火。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你当我真的傻啊,这些天乖乖被你骗得团团转么?你若硬要怀疑我和扶苏,那你自己呢?前些天夜里你究竟是宿在东明殿还是千羽阁!”我哽咽地质问他,眼泪控制不住地坠下来,“你很好,当年我和赵欣同坠御湖,你选了赵欣,想不到如今是我和她之间,你还是选了她!”
“不可理喻。”他愤怒地吐出四个字。
“你不走是吧,好,我走!”我冲动之下,就要撞开门走出去。
这时胡亥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自己夺门而去,“你要我走,我走便是。”
我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已经是气昏了头,也不管会不会惊扰到熟睡中的初晗和其他宫苑的人,几步跨到门口,撒泼地大喝,“胡亥,你今日要是敢从这个门出去,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他听到我的话,脚步顿了顿,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再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我恨得心肺巨疼,扒在门上干着急地直跺脚。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冲昏了我的头脑,脑袋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的疼。终于在离门还有半步的距离,胡亥停住了脚。
他气哼哼地快步走回来,像是狂风卷地般迅捷地紧紧抱住我,任我如何捶打谩骂,都死皮赖脸地没有松手。终于我不知是被他的无赖打败了还是被自己的头疼病打败了,乖顺地反抱住他的蝴蝶骨,两个人就站在门边,不像话地搂搂抱抱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从始至终,我选的都是你。”这是在我昏过去之前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很柔,看来已是难得的服软低头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像是再次遭受了一顿殴打,我全身的骨头都好似是刚刚散架后被人随意拼接起来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多日不见的子高也在,再次对他产生了怀疑。
“御医给你瞧病了,说是这些天多思多虑太多,又常睡不好才会时常头疼头晕。”胡亥坐在我身边,好生气地安慰我。
我微微颔首,看到坐在一旁开方子的并不是刘行知,心下疑惑,就问出了口。子高便说,“蓬莱殿的丽夫人被诊出了瘟疫,宫中只有刘行知知道治疗瘟疫的方子,父皇一早就被他调过去。这些天蓬莱殿会自锁宫门,除了日常吃食药品,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出。”
“什么,杜蘅她……”我激动地从榻上弹起来,“不可能啊,我昨天都还见过她呢,怎么会说病就病呢?”
“丽夫人病得蹊跷,明明昨儿还好好的,谁知道转眼就倒下去了。而且我打听到蓬莱殿中就只有她和身边的那几个小宫女染上了,反倒是低等的奴役安然无恙。”子高用手托着下巴,说道。
“那些宫女是不是和她一块清点各宫嫔妃捐款的?”我扶着胡亥的手臂,继续追问,待子高点头后就基本能知道为何了,捶着手心道,“定是那些两面三刀的女人,借着这次捐款捐物,把脏东西带进了蓬莱殿!”
子高和胡亥正要接话,却听到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就看到小桃连鞋都来不及脱,就踩进了内室,“不好了,公子,夫人,不好了,东明殿那位被确诊有一个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