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缓缓转过来,脏兮兮的泥巴已经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他的五官,紫堇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擦拭,污渍褪去后,紫堇怔住,蹙紧的浓眉,双目紧闭着,高挺的鼻梁骨,紧抿的薄唇,一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色,惊讶过后,紫堇皱着眉头,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男子受伤的背部,伤口的位置在右肩偏向脖颈处,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通过目前血流不止的状态来看,伤势一定不会轻,没时间在耽搁了,想了想,紫堇环视了周围一圈,粗略的判断了一下自己大概位置,现在离家还有三条街的距离,咬了咬牙,紫堇决定将人先背回沁香阁,再耽搁下去,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她已经在这场变态的暴雨里墨迹了三个小时。
抬手一把扔掉伞,紫堇蹲下身尽量放轻手中的力道拉起男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把人架了起来,她困难至极的挪动着双腿,一点点向前缓慢的移动着,不知过了多久,当紫堇气喘吁的吁再次抬头,一眼就望见了沁香阁古典的牌匾,勾了勾唇角,她脚步加快地向前移动。
迈着像灌满了铅的双腿,她咬着牙根,走上四层高的台阶,将男子搀扶到门口处,迅速打开锁,一脚踢开门,拖着男人放到椅榻上,安置好一切后,紫堇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来不及喘口气,想着救人要紧,她又快速地站起身,拧了一拧身上湿透的衣服,转身就冲进储物室翻急救箱,
紫堇大学四年选修的是医学,当时紫堇完全是下意识的选了这门专业,事后想来,这其中更多的原因则还是因为父母,紫堇不想再让更多无助的人像她一样永远的失去亲人,所以她毅然决然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趴躺在榻上的男人在紫堇离开后,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一颤,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入眼一片模糊,尽管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背影步伐急速地消失在转角,许是伤势过重,男人很快的就又昏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紫堇急匆匆地抱着急救箱又冲了出来,动作麻利地打开急救箱,翻出需要用到的工具,简单的清点了一下,准备齐全后,她开始着手处理伤口,先是净了净手,而后右手熟练地拿起剪刀,左手轻轻捻起衣服,刺啦一声,衣服撕开,渐渐露出狰狞的伤口,握着镊子的手腕轻微的晃了晃,很快被她稳住,之后,迅速低头继续认真仔细的处理伤口。
紫堇除了肩膀处的伤口以外并不准备处理男人其他剩余湿透的衣服,毕竟男女有别,再说,大夏天的一个大男人不会连这点都受不住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雨势渐渐微弱,天空也慢慢泛起了鱼肚似得淡白色,紫堇的救治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一圈圈将纱布缠好,打完结,紫堇强撑着给男人搭了条毯子后,双手一垂,额头抵在扶手上,便睡了过去。
清晨,无边无际的天空经过昨晚一场暴雨的洗涤,变得格外的明亮湛蓝,茂密大树的树叶上,一颗颗俏皮的雨珠在微光的照耀下闪着熠熠银光,煞是美丽,迷雾散去,空气中飘散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芬香,清新而湿润。
紫堇迷糊的动了动身,抵在扶手上的脑袋突然一歪,脖颈处瞬间传来一阵剧痛,她哎呦一声,窜了起来,这一下剧烈的动作,完成了她落枕的最后一步。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捂着脖子一脸痛苦,榻上的男子被她的痛呼声给惊醒,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深邃的打量着紫堇。
紫堇苦着一张脸坐在地板上伸手轻轻揉捏着脖子,感受到一束目光,她抬头,对上了一双犹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眸子,那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幽暗,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阴冷。
男人深褐色的瞳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紫堇,眼波之中隐约像是藏匿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紫堇再想细细打量,男人却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
紫堇一愣,大朵大朵红云飞上脸颊,咂了咂嘴,她歪着脖子艰难地起身,走去桌前,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回来递给男人。
‘醒了就喝点水吧,这样嗓子会好受点’紫堇淡淡的对男人说,过了好一会,没人应声,紫堇侧头看他,卷翘的睫毛如蒲扇般附在眼睫,英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紧抿着,清早的晨光倾洒下来,柔和了男子轮廓分明的脸颊,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但是比之昨晚的糟糕状态,现在的情况好上了许多。
没人理会,紫堇也毫不在意,将水杯放在离椅子不远的茶几上,她歪着脖子准备去洗手间,身后响起男人起身的声音,紫堇顿住脚回头。
男人深拧着眉头支起上身,身体趴在椅子上一夜的他比紫堇也好不到哪去,强撑着坐起身,抬目间,看到紫堇模样滑稽地歪着脖子一脸疑惑的瞅着他时,平淡幽暗的眸子不可察觉的闪了闪,很快那抹光亮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紫堇愣了愣,估摸着大抵是自己看花眼了,抿了抿嘴,静静等待着男人开口。
男人干咳了两声,沙哑着嗓音抬头看着紫堇说‘谢谢你救了我,咳咳,我不会打搅太久,明天就会离开。
紫堇点点头一字未说,既然过多的没有说,那也没有必要知道了,他是患者,她是医生,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忽然想到什么,她踱步走到男人面前看着他说,我扶你去楼上休息吧,这里光线太强,会影响睡眠。
男人没有过多的再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任由紫堇搀扶着他上楼,很近的距离,紫堇可以清晰的闻到男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她在心里暗暗的猜测着男人的身份,意识到这点后,有些惊讶,迅速打散这些念头,强迫着压下诸多疑问,紫堇一遍遍告诫自己无关紧要的人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安顿好男人后,紫堇从楼上走下来,走着走着,她捂着脖子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望着楼下的一地狼藉,情绪一时间复杂难明,紫堇一直有一个习惯,无论时间的早晚,无论身在何处,紫堇都坚持回家住,她不想让父母孤单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叮铃铃,楼下茶几上的电话铃声将紫堇唤下楼梯,她拿起电话看了眼号码,急忙接起。
‘喂,是小堇吗?听筒里传来一声急切的询问。
紫堇扫了眼茶几上被雨水浸泡过的手机,急忙回道‘张阿姨,是我,是我,我在。
张淑芬听到回答呼了口气说‘小堇在就好,我早上给你打电话,手机一直提醒关机,可把我急坏了,你这孩子手机是不是坏了没钱换?
闻言紫堇呵呵笑了对着听筒撒起娇来‘张阿姨,我好着呢,手机没有坏,只是我忘记充电了,让阿姨担心了。
张淑芬听着紫堇的笑声也渐渐微笑起来,她们开始热络的唠起家常,张淑芬转头望着书桌上摆放着的照片,眼睛有些许发酸,八年了,当年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她就从心底心疼,她永远都记得十岁的紫堇穿着已经变了颜色的白裙子,披着凌乱的头发,光着脚低头站在她面前的模样,在与送紫堇过来的警察沟通一番后,张淑芬看着紫堇深深地沉默了,她无法体会那种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的痛苦,她也无法明白这些恐怖的事实对于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没有时间多想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张淑芬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孩子,轻轻将她抱起后,张淑芬惊讶,紫堇竟然没有反抗,疑惑的目光在触及紫堇紧闭上的双眼时,她明白了一切,就这样,张淑芬进入了紫堇的生活。
父母去世后,他们的亲朋家友纷纷表示并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年幼的紫堇被迫无奈只能送入孤儿院,入院后,院长张淑芬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一直极力在照顾紫堇,因为张淑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受孕,所以在了解紫堇的身世后,她对这个沉默的孩子充满了怜惜,那后来漫长的成长时光紫堇是一直生活在温暖的疼爱中,可这依然没有战胜那场事故留在孩子心里的创伤,伴随着年龄增加,紫堇渐渐的沉默寡言,除了张淑芬紫堇对谁都是默不作声,这样的情况让张淑芬很心痛,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用更多的温暖来抚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依依不舍挂掉电话,紫堇站在一盆百合花前出神,她不知道如果没有遇到张淑芬,自己的生活会沦为怎般模样,她感激张淑芬对她的疼爱与照顾,这些年她一直都称呼她为张阿姨,因为紫堇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她的妈妈已经走了,她从小就知道,但是除了已逝的妈妈,张淑芬也已经是紫堇生活与精神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此后努力生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