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运稀里糊涂地又在山地里走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光线黯淡到无法辨别方向才停了下来。
盛夏的夜晚来临总是相对晚一点,到了八点后,太阳才算完全下山。
“尼玛,又要在这鸟地方过夜了。”
叶子运低头苦笑一声,唉声叹气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准备过夜的东西。
没了妖薇薇这个人形生火器,这两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在山上过夜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从小他便是在农村的山沟沟地方长大的。
叶子运说来也是村里的一朵奇葩了,按照现在的话来讲,便是熊孩子,但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却依然显得有些不够分量。
在那个经济刚刚起步的年代,村里人大多数人还是靠耕地为生,很多时候根本没时间带孩子,所以干脆将孩子留在家里给老人家照看,没有老人的,便叮嘱孩子不要乱跑,在家呆着。为了防止意外,还特意用竹条子在家四周围一个篱笆,不让他们乱跑。
小孩子也都很听话。
而叶子运便是被围篱笆的那个。
三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还咧着大嘴在咿咿呀呀,到处磕磕碰碰,屁颠屁颠地在自家门口抓小鸡、赶鸭子。
叶子运倒好,蹲在院子里,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篱笆外的花花世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父母出门干农活的时间,偷偷在篱笆底下挖了一个坑,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到了傍晚,他父亲和母亲从田地里回来才发现自家孩子不见了,焦急地在周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叶子运挖的那个坑,哪还不明白这臭小子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这可把他们急坏了,虽然平时小村庄特别宁静,但这大山上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跑到邻居家说了这个事,拜托他们留意一下,便急匆匆地出去满山找人。
村里地方小,大家都认识,虽然平时之间总有些不愉快,但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叶家孩子不见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全村人没有犹豫,带着火把上山找人。
大晚上的,大山寻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村里人嗓子都快喊哑了,把能找的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叶子运。
到了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大家也就累了,渐渐放弃了希望,心里都觉得这孩子准是被山里的狼叼走的,但都不敢说。
隔壁邻居吴大爷就劝说:“妹子,别着急,现在也不晚了,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咱村就这么大,小兔崽子能跑哪去?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大伙再一起找,白天也好找些。”
妹子自然就是叶子运的母亲,舞倾晴,早就哭的眼泪都干了,一双眼睛充满血丝,而旁边站着的是他的丈夫,叶子运的父亲叶有坚,脸上也有掩不住的憔悴,比起舞倾晴稍微好点,人如其名,孩子丢了,此时也算坚强。
叶有坚见后面一群陪了自己一夜的村民,每个人都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火把也快燃尽了。
内心悲痛之余,看着大家的脸色,也明白大家心里其实想说什么,便鞠躬道:“今晚谢谢各位,给大伙添麻烦了。叶某实在感激不尽。但这是我的孩子,在没有亲眼看见以前,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们就先回去吧,吴大哥说的对,村也就这么大,肯定能找到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知道劝不住,叶有坚肯定是不会回去的,毕竟换做是他们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如此。纷纷摇头叹了口气,陆陆续续就散了。
几个跟叶有坚较好的想继续留下来再一起找,却被他强硬地劝了回去。
最后,夫妻两人拿着火把,又在山里寻到了清晨,脸色憔悴,舞倾晴呜咽道:“这孩子怕真的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叼走了。”叶有坚安慰道:“放心,别乱想,不会有事的,等会儿我就找村长借车去村里报警,总会找到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也明白,就这么一个山头,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真的是凶多吉少,但此时他还哪敢刺激自己的妻子?
两人互相扶持,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回到家里后,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家的房门是开的,厨房的木门也虚掩着没有扣紧,旁边还散乱地放了几条细细的木枝。
叶有坚心想,这不会是遭贼了吧?
此时此刻痛失爱子,情绪低落,一想到家里还遇到这种事,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拉了拉舞倾晴的衣服,示意她站在旁边,从柴堆里抽了一根木棍,大步走到门前,二话不说一脚将门踹开,定睛一看,他就看傻了。
只见叶子运穿着粗麻布衣、长裤和黄旧的空气鞋,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条木椅上,倚着桌边,手心捧着一碗昨天中午剩下的稀饭,还冒着几丝热气,看样子应该是热过了,嘟着嘴在喝。
听到门啪的一声响,整个人抖了三抖,嘴巴鼓鼓的,一脸呆样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老爸。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最后叶子运咕噜一声,咽下一口稀饭,还意犹未尽地吸了两口,才一脸心虚地往椅子内部挪了挪。
叶有坚虽然不愿往坏处想,但只是半天的功夫,孩子便彻底消失了,任谁心里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点点坏念头。
此时看见叶子运心中的那块坚硬的石头早就化开了。
可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忍住喜悦,上下打量了几下,见他身上除了有些脏乱外并没有什么伤,一颗心便落了下来。但很快就气不打一处来,很想揍他一顿,却忍住一棍棒下去的冲动。
舞倾晴见厨房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便伸头往里看了看。见叶子运坐在椅子上,也呆了,然后就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噙着泪水就要冲上去。
而叶有坚却拦住她,恶狠狠地瞪着叶子运吼道:“臭小子!说!你昨晚上哪去了!!”
叶子运那时才三岁,见父亲这么生气,一下子就怔住了,唯唯诺诺地从椅子上爬下来,但因为矮,小脚蹬了半天才站到了地上,两人看着这样子心里好笑,叶有坚气也消了不少。
到了地上后,头低低的,双手双脚互搭在一起,才小声说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三岁的他只能简单的说几句,说不太清楚,但两人却知道了大概,哭笑不得。
原来叶子运跑出去后,心里好奇,到处瞎逛,玩了几个小时,天渐渐变黑后,想回去却犯迷糊了,他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胡乱走了一阵,迷路了。心里害怕,站在原地哭了许久后,又累又困,便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睡着了……
等又过了几个小时后,他醒了过来,看到远处火把摇摇晃晃,还时不时的有声音传过来,心里高兴。
正想跑过去,却突然想到自己偷偷跑出来玩,闯了这么大的祸,回去免不了一顿打,便又偷偷藏起来,悄悄跟在村民后面。
大晚上的,个子又小,还不吭声,大家竟然真的都没有发现他。
其实谁也都没想到,一个三岁小孩居然没有大哭大闹,还悄悄跟在他们后头。
后面事情就简单了,大家往回走的时候,叶子运偷偷跟着他们回去,顺藤摸瓜地溜回家里,天真地想,我偷偷跑回去,假装一直在家里,这样就不会挨揍了。
然后叶子运从原来的坑洞钻回去,屁颠屁颠地躲回屋内。
他拉开一条门缝,小眼睛悄悄地盯着回来的路上,随时准备假装一直在屋内。
但很快,他肚子就饿了,隔着虚掩的门看到了厨房,忍不住食物的诱惑,又偷偷跑出房间,熟练地拿了几根枝条把门上的钩子撬开。
边撬边想,要不顺便给爹娘热一下饭,这样他们回来看到有饭吃就更不会生气了。
因为他自己有饭吃的话,心情都很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然后学着大人平时的样子,折腾了半天,还真把火给烧了起来,虽然不大,但时间久了也就把剩下的稀饭热开了。忍不住自己喝了起来。
便有了昨晚到早上的这一幕。
当时两人听完后互相看了看,都从眼里看到了震惊,这真的是三岁小孩能做出来的事情?!还正常吗?
后来,在舞倾晴的阻止下,叶子运倒是没有挨打,这让小孩心里松了口气。但是被叶有坚严令好几周呆在房间里不准出门玩。
而叶家小孩的神奇经历也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暗暗称奇。
村长还特地找叶有坚说话,说这小子开了早智,早晚要有出息啊,他愿意帮忙出钱让孩子以后去县里上学,这样的事情让村里人都羡慕不已。
叶有坚却摇摇头拒绝了,这让大伙很是不解。
但所谓有一就有二,自从叶子运尝到了甜头,就开始隔三差五偷偷溜出去,渐渐地周围的山路就被他摸透了。
开始的时候叶有坚还会管,但日子久了,没出什么事,也就不再理会。
可后来,叶子运越来越皮,自己跑就算了,还连带着邻里的小孩子一起跑出去玩。
村民知道后,有一段时间还经常跑到叶家要人。这让叶有坚头疼不已。
渐渐地,时间一久,没出什么事儿,村民也就任由小孩子闹去了。
总之,叶子运就在三岁那年开启了自己臭不要脸的熊孩子之路,满山乱跑。
叶子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最后一根树枝丢进火堆,用野果填饱肚子,打了一个饱嗝,便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
望着这片山林,他既无奈又感慨。
八岁那年,叶有坚虽然反对,但却拗不过叶子运想要出去的决心,最后还是把他送出大山去县城读书,打那以后他便很少回村里,更不用说在山上跑了,后来考上大学,到了城里更是快忘了山林长什么样子了。
这几天妖薇薇把他带到这片山脉,他其实还是有一点亲切感的,毕竟大小就在山里乱跑,他熟得很。
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觉得还有些尴尬。
这要是让舍友们知道了准备被鄙视。
长呼了一口气,叶子运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逐渐璀璨的繁星,心道,也不知道宿舍那几个家伙怎么样了。
叶子运想着想着,便有些困了,渐渐地就要睡过去。
“砰!”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划破长空,传遍这一片山林,走兽唰唰地穿过杂草丛,飞禽惊恐地鸣叫扑向远方。
叶子运更是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
我靠,又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