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令老范吃了一惊,年青人一身雪白的装束在这夜色中显得极为耀眼,虽然刚才在坑里挖土,但身上却没有半点泥污的痕迹。仅凭这一点,老范就可以判定这个年青人是一名高手。
再向年青人的脸上看,一张脸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木讷迟顿,仿佛罩着一层人皮的面具一般,但黑夜中一双眼睛却十分地明亮,竟然能够穿过这夜色的浓雾直射过来,空洞得令人感到一股子寒意。
老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却知道自己肯定是碰到对手了。虽然年岁大了些,老范对自己的身手向来自负,但这一次,他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金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你放心,你把枪放下,我们肯定不会动的,孙老板说话算数,你无论输赢,我们都会告诉你我们所掌握的东西。当然,你把这些东西告诉隋江那个笨蛋也行,但估计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是吗?”
话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了,老范绝对不能认输,他把手里的枪轻轻地插回了枪套里,然后脱下外衣,把枪套也摘了下来,卷在一起向身后扔去。
金朽与司机同时向后迈了一步,把中间的地方让给了老范和那个年青人。
行警多年,老范赤手擒贼的次数也不少了,但象这种斗拳只有在警局里练习过。
夜雾弥漫,风静。
老范活动了一下各个关节,双脚实实地踏在了地上,初春,土地已软,更何况是坟地呢?较远处,几点零星的鬼火飘动着,似乎也来观看这场决斗。
金朽与司机站在圈外,此时也感受到了老范的杀气。老范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所以他的杀气一般都带在脸上,这时要与人争斗,那股杀气便更明显了。而这个年青人却没有半点肃杀之气,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依旧木讷,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老范。
这个年青人到底从何而来?老范不禁充满了好奇。但此时,却也容不得他多想。
雾气越来越浓了,仿佛要将两个人完全罩住一般,平静中风声陡起,四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间,浓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老范的铁拳直奔那个年青人的面门。
这一下动如脱兔,司机与金朽几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老范是如何行动的,但争斗的两个人身形已经贴近了,年青人依旧没有动。
老范的心顿时纠成了一团,忙家不会,会者不忙,他怪自己沉不住气,为什么会这样呢?老范已经来不及细想,第一招出手就必须进行下去。
但铁拳眼看就要打到年青人的面门之时,老范的眼前一花,那张木讷的脸似乎在这个瞬间有了一个笑容,但也只是弹指间,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范的拳落空了,年青人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
老范根本来不及细想,弹起腿来就向后踢去。
只听得衣襟响动,这后弹腿同样落空。
老范一下子立住了身形,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只见那个年青人站在离自己仅三尺左右的地方,姿式与开始时几乎一样,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木讷的脸苍白而可怖,仿佛是一个鬼魂一般。
浓雾又慢慢地聚在了一起,几乎将两个人完全包裹住了。
金朽这才慢慢地走到老范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服了吗?”
老范咬了咬牙,脸色铁青。
金朽笑了:“服了还不行,必须委屈你一下,隍都城里谁都不能对孙老板不尊敬,不过你放心,我说话算数。”
只见那名司机走了过来,一下子便将老范推进了那口空着的棺材里。这一下将老范摔得显然不轻,他躺在里面动弹不得,只见金朽站在坑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一下子扔到了老范的身上,那名司机也走了过来,将老范的手枪和外衣也扔在了他的身上。
金朽冷笑地说道:“我不知道孙老板为什么要放过你,还要帮你这个忙,但这个苦头你必须得吃一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吗?”
老范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被结结实实地关在了这个棺材里。
自从身为警探,老范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即便是当初栽在孙老板手下,也没有象今日这样狼狈,但想起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过招,老范不觉得产生一丝惧意。
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世界上还真有如此厉害的人吗?
也许没有人看清刚才那一幕,即便是金朽与那个司机也绝对不可能看清的,但老范却深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自己向后踢腿的那个瞬间,他突然感到腰椎的部位有一股凉意,很轻柔的凉意,令人觉得遍体舒坦,但这凉意却迅速地遍及了他整个身体,即而变得强烈起来,甚至是冰凉刺骨,浑身上下的血液在那个瞬间疾速地降到了最低点,整个人各个部位的肌肉仿佛冻住了似的。所以,老范转过身的那个刹那间,他便已经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奇怪,但却心服口服。
老范突然感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好象是武侠书中所描述的那个世界一般,而这个木讷的年轻人仿佛就是一个天生的杀手,只是他手下留情了。
孙老板手下有这样的人,老范突然有些绝望了,看来自己似乎过于相信正义的力量了,好象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将孙老板绳之于法似的。但正义也许根本没有作用,在隍都城需要的是力量。
以这个年青人的身手,自己恐怕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手中的枪多半也仅仅是一种摆设,看来天下真的无奇不有。
孙老板当然不会杀掉自己的!
他并不是不屑,而是不能。但一个人若变成了野兽丧尽天良之后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呢?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坟地中,杀死自己肯定是没有人知道的,而且自己只不过是一名普通警探,即便死在孙老板之手,即便有人知道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人敢于找孙老板的麻烦,更没有人知道自己与孙老板的关系。
老范与孙老板的关系是两个人都要保守的一个秘密,也许在隍都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但老范已经不愿想起了,他只希望自己尽快的忘掉那个秘密,忘掉许许多多应该忘记与不应该忘记的事情,但他偏偏做不到。
呆在棺材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此时的老范显然平静了许多。回想着这么多年的心结,他似乎感到了一丝疲倦,因为想忘掉这个心结,他努力地工作,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忘不了那个心结,就越想把孙老板抓进隍都城的大牢中。
想到工作,老范思绪立即回到了齐煜的这个案子上。
苏琼现在做什么呢?难道她真的会拱手将案子交给隋江那个笨蛋吗?她肯定不会的。
苏琼虽然人不大,但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韧劲,这是老范极为欣赏的,但他也不愿意苏琼插手这件事。老范不禁又想起了仇秋的话,那个关于灵魇关于左右着人的意志关于黑猫的崇拜等等。也许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了,根本没有相信其中的危险所在。但今夜这个年青人的出现令老范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也许现实远不是你所能感觉到的那么简单。
看来警察局长的确是一番好心,为了保护自己的部下,但鹤乌堂中又一次命案的发生令局长的这番苦心白费了。隋江这个爱出风头的人肯定也不可能全力侦破此案的。也许这个案子最终便成了一件悬案。
那么孙老板所留给自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他真的在帮着警方查办此案吗?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想到这里,老范不禁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着急,虽然生命无碍,但浑身却使不出一点力量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才能把身上这个信封里所写的东西看一看呢。
正这样想着,老范突然听到棺材外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紧跟着,棺材盖被掀开了,一盏火光立即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十分强烈的赤红色,令老范立即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老范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感到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似的,一股热流立即透进体内,迅速地漫延开来,紧接着一声响,棺材盖便又盖上了。
老范大吃一惊,情急之下,猛地伸出手来一下子托住了棺材盖,没有想到浑身的力量竟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恢复了,他一下子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坑边的地上插着一个火把,火光浓烈,似乎能将整个坟地上的鬼雾驱散一般。老范虽然感到一丝倦意,但还是拿起那个信封及自己的衣服蹿上了坑边。
虽然火把扫尽了黑夜中的浓雾,但此时还没有天亮,坟地中阴气逼人,老范展眼望去,四周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难道自己见鬼了?
老范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确信是有人拿着火把开棺救了他,但也只是瞬间的功夫,自己恢复了体力,再跳出坑来,那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这个火把。这是什么人,人能有这样快的身手吗?
不是人,难道是鬼吗?这片坟地中真有鬼魂吗?
而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木讷的年轻人到底是人是鬼呢?老范感到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一个恐惧的却又颇具传奇的梦。
当老范失魂落泊地回到自己的车里,他才想起要仔细地看一看金朽所留下的那个信封,撕开信封,只见从里面掉下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挺富态。老范觉得这个人十分地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于是翻过照片,只见后面写着“苗森,一年前经我手从外埠购得纯种黑色的暹逻猫10只。”落款一个“孙”字。
完全是电脑打出来的字体,孙老板是不会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痕迹的,但这条线索已足以令老范感到震惊了。
在齐煜怀里找出的猫尾巴以及在齐煜家里寻找出来的那个被制成木乃伊样式的猫都是黑色的暹逻猫,难道这个苗森就是凶手吗?
而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老范来不及细想苗森是谁,立即接通了苏琼的电话,电话那边苏琼的声音却充满了疲惫:“老范,是你吗?你在什么地方?快点来吧!”
老范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我在鹤乌堂,这里情况很乱,我需要帮忙。”
老范容不得细想,立即驱车前往鹤乌堂,案情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