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阅之的情绪稳定下来后,沈兰回了一趟家,看望了思念已久的父母,但她没有告诉妈妈北京发生的事情,她不想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担心。她只是告诉父母在北京为人写书。
接着沈兰又到文化馆见了馆长。她把要为谭阅之写书、及要整理出版民歌的计划全盘向馆长作了汇报。
听明白了沈兰的意思,馆长叹了口气:“沈兰,你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和电视台签下一个栏目剧的合同。说实话,是给你签的,我对你很有信心的。怎么办呢?让我想想吧!”
馆长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和沈兰做了很久的同事,对沈兰的为人和才华都是十分的赞赏。沈兰作为他们文化馆的顶梁柱,没少为文化馆争得荣誉,所以对沈兰,馆长始终都是高看一眼的。沈兰要为谭阅之写的书,有可能是一部很有价值的著作,还有对民歌的整理再创作也很值得期待。同时他也深知为谭阅之写书离不开对谭阅之的采访,也深知搞创作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爱惜人才的馆长决定最大限度的支持一下沈兰。
第二天,馆长把沈兰找了来:“这样吧沈兰,那个栏目剧你可以在家写。”
“真的?谢谢,谢谢!”沈兰感激地看着馆长,不能不说这是一个两全的好主意。沈兰高兴的差点给馆长鞠躬了。
看着沈兰高兴的离去,馆长叹了口气:“沈兰……”他叫了一声。已经走到门口的沈兰转过身来。馆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半晌才说:“没什么,我知道沈兰很有定力!”
沈兰愣住了,什么意思?“馆长,我们什么事也没有……”还要解释,馆长眯起了眼睛,左眉毛向上一挑笑着问:“我说什么了?”
沈兰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她小声的嘟囔着:“你什么也没说。”
在家两天,刚把这些事情办完,谭阅之就给沈兰打来了电话,说是又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等沈兰回去讲给她听。本来沈兰想在家多陪父母几天,无奈只好提前回了北京。
在北京的这些日子,沈兰一直住在招待所里。谭阅之让她开着以前杨茹开的车。每天清早,她开着车去超市,买够一天需要的新鲜瓜果和蔬菜,然后再到谭阅之的家里。白天,她除了做三顿饭、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就是与谭阅之讨论文稿,听谭阅之讲述他的故事,晚上收拾完,再回到招待所用笔记本电脑整理文稿,第二天再让谭阅之审阅。
谭阅之每一天的讲述内容,沈兰晚上都要整理完,有时候要写四五千字,边写边思考,沈兰往往要写上三四个小时。所以每晚沈兰都要很晚才能休息。尽管忙碌但沈兰觉得非常充实。
谭阅之的睡眠时间也很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就是阅读沈兰的记录,再就是回忆过去。每天早上他都早早的起床,满屋子的转悠,不时探头看看黑黢黢的天空。他盼着天快点亮,盼着沈兰快点来。
每天沈兰一进门,谭阅之都在门边站着,接过沈兰手中的东西放进厨房,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抓过沈兰的手提电脑到卧室去。直到沈兰做好了早饭,叫上几次才肯出来,草草地吃过饭,又回到卧室。
谭阅之阅读文稿的时候,沈兰就打扫卫生,完了再准备午饭。午饭后是谭阅之讲述和俩人谈论文稿的时间。
但是谭阅之经常陷入回忆,他的讲述也时常中断。尽管他很急切,但讲述和记录却很缓慢。闲暇之余,沈兰就写那个栏目剧。
谭阅之的故事范围逐渐扩大,从和杨茹的家庭生活,扩大到了到边疆哨所、下海防一线、去抗洪抗震前沿演出的各种经历,以及在那里遇到的让他感动、令他难忘的人和事。
“谭冉出生的时候,我正好到新疆下连队慰问。那是一个海拔五千多米的哨所,山上的雪很厚,车也上不去,我们就步行,每迈一步都很费力,走了一天,直到晚上我们才到那个哨所。那天晚上不知怎么了,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情发生。高山反应也特别的厉害,吸着痒,头还是很痛。我想我是不是要死在那里了?可我不能死啊,我连我孩子的面还没有见着呢,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不知道。我忍着疼,吃不下就硬吃,吐了再吃;睡不着逼着自己睡一会儿,居然挺了过来,还边吸氧边为战士们演出了一场。一个月后到家,才得知那个时候杨茹和我父亲都在医院,我的女儿也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谭阅之的思绪逐渐从亡妻之痛转移了出来,转移到更多的人和事上。那些感人至深的记忆片段让沈兰深受感动。沈兰知道了很多知名演员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有苦有乐有艰辛。不知不觉沈兰的记录中注入了更多的感情元素,她用更加生动和优美的文笔、精辟的语言、满含感情的笔触记录着谭阅之的精彩人生。
“下部队演出时,战士们看见我们都很激动,把我们看成偶像。其实,我们都是战士,只不过所持的武器不一样,他们的武器是钢枪,我们的武器是嗓音。他们舍弃家庭的温馨,付出汗水、鲜血甚至生命,我们只不过是为他们加油助威,他们才是军队的主角,但我们得到的荣耀却远比他们多。在他们面前,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非常珍惜每一次为他们演出的机会。
“还记得有一次去一个抗洪现场慰问,一个战士为我献了一束青草,青草上带有两朵白色的小花,说是在泥水里捞出洗干净送我的,我非常激动。但就在那天傍晚,在又一次抗击洪峰的时候,他被洪水卷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我把那束青草白花又献给了他,含着泪为他演唱《送别》。
“第二天,我们来到医院看望受伤的战士,医生正在抢救一个处在昏厥状态的家属,说是刚刚失去丈夫,没有想到正是那个战士的妻子,刚到部队探亲,还没有见到丈夫,就与丈夫阴阳两隔了。那个女同志醒过来就哭,哭一会儿又晕过去,他们刚新婚不久啊!
“军人的家属,也应该是英雄。她们长期处于担惊受怕、牵肠挂肚、寂寞孤独的状态中,还要担负繁重的家务,照顾老人和孩子,付出不比军人少啊。
“看到她妻子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杨茹。如果走的是我呢?杨茹该是什么样的呢?在我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是怎样的为我担惊受怕呢?军功章是我的,奖杯是我的,荣誉是我的,她呢?他的付出和奉献谁看到了呢?从那以后,我在外处处小心,我不属于我自己。也是从那以后,我在外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和难处一概不告诉她!”
篇幅不断扩大,题材不断增加,范围不断拓展。谭阅之的思绪不时地转移,思路也不停地变化,弄得沈兰有时候都跟不上谭阅之转移的节奏。
回忆和阅读把谭阅之每天的时间占的满满的,他鲜有时间去品味失去妻子的痛苦。他有时候感到时间很紧,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一生的经历全给讲完了,让沈兰一下子全记下来。每当想起某个事情,他就急切地想告诉沈兰,见不到沈兰也会拿起笔记下来,生怕过会儿又给忘了。
四个多月后,谭阅之的讲述逐渐趋于尾声,随着篇幅的增加,记录已经累计到了二十多万字,沈兰觉得谭阅之的故事很精彩,也很感人。经过加工润色完全可以成为一部故事性强、知识丰富、充满激情和人生哲理的纪实文学作品。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谭阅之,谭阅之很是赞成,于是沈兰开始对整个文稿进行梳理、润色。
沈兰把谭阅之的生活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很认真的安排谭阅之的每一餐,并坚持按照杨茹生前的习惯整理家务,这让谭阅之觉得虽然失去了妻子但生活的变化并不大。
不知不觉沈兰在北京已经半年多了,她很想念年迈的父母,趁着节日又回家了一次,这次刚呆了三天,谭阅之的电话就来了,尽管没有催促,但用意显而易见,她只好再回北京来。
因为亡妻,谭阅之半年没有唱歌,甚至没有练声。谭冉很想让爸爸出去走走,但谭阅之不想,一是他经常走南闯北的演出,足迹已经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二是心情不好,再好的景色对他也没有吸引力;三是他要在家里陪着妻子;四是他想和沈兰尽快完成回忆录。
但是,每年谭阅之都是有演出任务的,他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这天单位打来电话,中秋节快到了,要他参加中秋晚会。谭阅之有些犹豫地拒绝了,但沈兰觉得他应该出去活动一下了,就一再劝说:“该讲的你讲的差不多了,下面就是我的事了。你就放心的去吧,出去走走吧!”
沈兰花了一个上午整理好了谭阅之出门的物品,将谭阅之的西服、领带烫好,皮鞋擦好,皮包整理好,连同汽车的钥匙一起悄悄的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当谭阅之看到摆放在柜子上东西的时候,明白了沈兰的心意。他看看沈兰,沈兰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他。于是他有点不情愿的穿好衣服和皮鞋,摇摇头拿着提包走了出去!
沈兰见他愿意出去活动了,心里很高兴。沈兰想,过段时间,再安排谭阅之的一些学生到家里上课,谭阅之的生活基本上就算是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