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能理解那些同意病人安乐死的家属是怎么想的了，因为不忍心看着病人太痛苦，不想持续互相折磨，既然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傅止言端着早餐上楼时，就看到宋小离站在门口，正死死的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沈眠，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疯狂，他愣了一下，立刻出声叫住她：“小离。”
宋小离一怔，瞬间从脑子里那个疯狂的想法中清醒过来，她转身怔怔的看着傅止言，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傅止言皱眉，把放在早餐的托盘放在走廊的栏杆上，把宋小离拉了出来，关上门，压低声音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猜不出来宋小离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那么疯狂的表情。
宋小离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昨晚沈眠难受的时候跟我说他不想活了，我想……”
“别想了。”傅止言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这些事不是你能想的。”
宋小离：“……”
“别说你了，沈眠的生死，就连华辰都没资格做主，你最好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部藏起来。”
傅止言说完这句话，转身下楼。
宋小离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会这么生气。
吃过早餐，宋小离在庄园里转了一圈，想找傅止言，跟他好好谈谈，但是找了一遍都没看见人，她随手抓了个佣人一打听，才知道傅止言走了。
宋小离心里郁闷，有必要气成这个样子吗？不辞而别！
郁闷归郁闷，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宋小离困成狗，洗了个澡，回房间睡觉。
宋小离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来，她做了个梦，梦见沈眠死了，华辰死死的抱着他的遗体不肯让人下葬，背影孤单落寞，看得她心里一阵阵痉挛……
醒来后的宋小离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心想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难受，沈眠和华辰这个局中人该心碎成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了半晌，宋小离起床洗漱。
换了衣服走出房间，宋小离惊讶的发现沈眠已经起床了，换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正在佣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楼梯。
宋小离连忙跟下去。
沈眠听见脚步声回头，和宋小离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醒了，昨晚让你们陪着我一起熬夜，真抱歉。”
宋小离见他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她松了口气：“别这么见外，我都跟你住一个屋檐下了，你还把我当外人。”
说着她接过佣人身边的位置，搀着沈眠下楼。
两人一起下了楼，宋小离问：“想不想吃点什么？”
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他应该饿了才是。
一听到说吃东西，沈眠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我不饿。”
宋小离知道他现在生理性的排斥吃东西，也没勉强：“那就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给沈眠倒了水，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宋小离把水放在他面前，沈眠突然问：“华辰还没回来吗？”
宋小离一愣，有些惊讶他会问起华辰，支吾了一下，她说：“应该快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沈眠歪着脑袋看她：“你说，他的家人会不会为难他？”
宋小离知道他这是担心了，连忙摇头：“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华家就华辰这么一个儿子，即使不同意他的想法，他们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哦。”沈眠慢吞吞的说：“所以华辰是真的回家去跟家人出柜了？”
宋小离愣住了：“你……”
她没想到沈眠压根就不知道华辰回家的真正原因，而她居然无意中被沈眠把话给套出来了，这该死的……
她都不知道该怪沈眠太聪明，还是该怪自己太笨。
沈眠看着宋小离先是惊慌失措，然后内疚不已的脸色，忍不住笑了：“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这幅表情。”
宋小离：“……华辰居然没告诉你他去干嘛了？”
“没有。”沈眠淡淡的说：“他甚至都没告诉我他要出门，几天才回来，他以为我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在不在家。”
宋小离：“……”
看来在华辰心里，沈眠是不在乎他不在乎到一定程度了。
“其实何必呢。”沈眠叹了口气：“我就快要死了，只要我一死，那他出不出柜都没有关系了，其实只要他肯按照家族的意思，娶个听话的女人传宗接代，他在外面怎么乱来家里人是不会管的，出柜，接受外人异样的目光，他可真傻。”
宋小离忍不住说：“他是为了你。”
沈眠露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你别给我施加压力，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宋小离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相信他能真的出柜？”
“我相信，但是他的家人不会同意，我见过华家人，无论是他父亲还是他母亲，都是看似温和儒雅其实强势的人，华家能在江城伫立百年不倒，肯定有他的手段，华辰怎么可能赢得了他的家人。”
宋小离说：“万一他成功了呢？”
这回轮到沈眠愣了，好半天他才说：“成功了就成功了，跟我有关系吗？”
“他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宋小离重申了一遍，刚才沈眠脸上一闪而逝的怔愣让她看到了希望：“万一他成功出柜了，你会承认跟他在一起吗？”
沈眠好一会儿才说：“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眠迅速转移了话题：“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感觉有点饿了。”
宋小离：“……”
他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件事。
算了，宋小离不想逼他太紧，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
宋小离一走，沈眠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认真的想了想，万一华辰出柜成功，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那他……能不能跟他在一起？
因为昨天午餐的事，整个庄园的人都万分紧张，特别是在沈眠吃晚餐这段时间。
沈眠似乎看出了大家的戒备，一顿晚餐吃得很安静，营养师和医生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别说抗议，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饭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沈眠虽然省心了不少，但宋小离却无比心疼，她宁愿他任性的闹一场再吃东西，把情绪宣泄出来，也总比他闷不吭声的独自吃下这些难吃的东西好。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宋小离一直陪着沈眠。
傅止言忙着公司的事，见沈眠没事，只让宋小离陪着他，偶尔回来一趟，过问一下庄园里的大小事，时间一长，宋小离都有点习惯这样陪着沈眠了。
但是第四天傍晚，华辰回来了。
他是被抬进来的，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宋小离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
华辰躺在担架上，浑身血迹斑斑，脸上几乎看不出五官，头发和凝固的血渍黏在一起，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伤痕……宋小离不敢置信的捂着嘴，这是华家人干的？
虎毒不食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医生和特护迅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准备把华辰抬到楼上的房间，这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华辰却做了一个宋小离看不懂的小动作，旁边心疼得老泪纵横的管家看懂了，立刻说：“少爷说不要上楼，就在楼下找个房间安顿下来，而且不要告诉沈少爷，快！”
宋小离：“……”
医护人员刚把华辰搬进房间里清理伤口，一直待在楼上，此时听到动静的沈眠就下来了，他皱着眉头，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人受伤了？”
宋小离：“……嗯。”
“谁？”
宋小离心里正在天人交战，都在一个屋檐下，就隔着一层楼，她要是不告诉沈眠，真的能瞒得过他吗？
沈眠却从她犹豫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脸色剧变：“华辰回来了？”
宋小离：“……”
沈眠错开她就要往安顿华辰的房间里冲，宋小离连忙拦住他：“现在不能看！”
“为什么？”沈眠皱眉。
宋小离：“……华辰不希望你看到，你不要让他担心。”
这个理由让沈眠脚步一顿，他激动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回到客厅，蜷着腿在沙发上坐下，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呆。
医护人员和医生忙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把华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完毕，一个小护士抱着装了一大团染血的棉花走出来时，宋小离和沈眠都立刻站起来。
宋小离更是直接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小护士看了沈眠一样，有些迟疑，但还是委婉的说了一声：“已经好多了。”
“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都是皮外伤，就是有些失血过多，所以才会昏迷。”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眠和宋小离都松了一口气，宋小离扭头看着沈眠：“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