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元良万万没有想到,这半日苦等的消息竟被长桀拦截,亡鸦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是长恨天宫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别想着飞进来。
长恨天宫外设有音墙结界,只要身怀灵力的东西靠近,就会被音律束缚灵识,一时半刻无法挣脱。亡鸦出宫时就被守护结界的士兵发现,长桀将计就计,待它进宫之时擒获,从而获取鬼族传回的消息。
因此,亡鸦出宫易,进宫难。
长桀话音刚落,火族族长溪焱就站起来向他行礼,恭敬道,“现在鬼族大王子殷离被囚禁,鬼王此刻正在景宸殿,不如将他拿下,一来鬼族大军群龙无首,不成气候。二来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两人迫使鬼族投降,不战而胜岂不更好。”
九尾狐族族长玉面生站起来,弯腰行礼,道,“此举不可。”
其余朝臣都交头接耳,他们都赞成溪焱的提议,对于玉面生的反对显得十分诧异,纷纷转头看向玉面生。
玉面生天生攻于心计,尤善谋略,长桀很欣赏这一点,但是很多时候又不得不提防,太聪明的人就是一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招致祸患,伤人伤己。
接到长桀询问的目光,玉面生淡淡一笑,侃侃而谈,“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之制,事之宜。王上,您贵为仁义之君,为了实现一统三界的宏图霸业,需德行天下,礼义为先,精于律己,处之合宜,取之有道。如今局势危急,在与鬼族开战一事上,绝不能落人口实,让三界子民以为我们妖族乘人之危,卑鄙狡诈。否则日后,微臣担心民心不服,对您声威有损。”
“王上,微臣也认为鬼王囚禁不得。即使让他回到鬼界,也无需担忧,单凭鬼族的力量根本难以同妖魔两族抗衡。三日后他率兵攻上长恨天,微臣定亲自取回他的首级呈给您。”天狼族族长玄机也站起身恭敬的行礼,他微垂着头,话语却铿锵有力。
长桀打量着台下众人,他们噤声,低下头,等着他的决定。
溪焱面色有些僵硬,显然是被玉面生和玄机两人一唱一和的把戏激怒了,无奈两人都说得有理,此刻倒变成了他目光短浅,思想简单。
长桀瞧着溪焱,半晌才道,“本王认为你说的更合本王的心意。”
溪焱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面带诧异。
长桀走到一众朝臣面前,笑了笑,道,“千年来,世人都知道我仁政爱民,体恤生灵,若日后因为我下令囚禁鬼王和他的儿子这一件区区小事我就声威扫地,这只能说明我所做的努力还远远不够,如果真如此,我甘心接受。的确,为王者,应该仁义为先,但是在生死存亡面前,在我族千万条性命面前,在三界的永世太平面前,我只能选择风险最小,代价最少的一条路。利用鬼王和殷离能够事半功倍,我族更有胜算。至于是非功过,蜚短流长这等事,就留给世人评说吧。”
玉面生和玄机低着头沉默,不是他们的意见不中肯,只是这件事不同于以往,是他们估错了妖王的心思。
妖王虽然讲究仁义,但更加关注结果,只要能在最短时间内战胜鬼族,他可以不计后果。
之前在宴会上,妖王设计囚禁殷离,逼得鬼族率先发兵,就是想要将打破三界和平、霍乱苍生的罪名让鬼族承担。
他得一个正当防卫的名头,正大光明的联合魔族同鬼族开战,借此消灭鬼族,继而一步步削弱魔族实力,统一三界。
他这么做,看似仁义,实则是使诈,如此手段了得,又怎会真正顾及自己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否坦荡,是否仁德?
他并非虚伪狡诈,表里不一,只是他的内心已经被远方的梦想牢牢占据,他同他父王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狂妄的疯子。
虽然,这的确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只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他的生命是穿过山岗奔向大海的那股一往直前的风,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止。
殿内气氛凝重,葵阳早已经结束祭祀仪式,安静的等候在一旁,他握着青木的骨灰,只要妖王宣布仪式结束,他就要遵从青木的遗愿,把骨灰撒入大海。
长桀终于宣布,祭祀仪式完满结束,并且下令为树妖一族和葵妖一族记功立德,为众妖表率,赏珍宝三车。
葵阳行跪拜之礼,感激妖王的赏赐和恩德,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拒绝三车珍宝,竟向妖王讨要一碗圣河里的清水。
大家都很奇怪,轻水河是妖界的圣河,是皇族的禁地,一般妖怪根本触碰不得,葵阳讨了这碗清水喝不得也碰不得,到底是何用意?
“给你无妨,可是你拿去何用?”
“王上,并非葵阳用,而是青木。青木生前曾无意中告诉过葵阳,圣河里的水对于树妖来说有治愈百病,汇聚灵气的功效,他很想在河水里亲自感受一番,但自知没有这个福分,一直未能得偿所愿。现在他死了,我想,把他的骨灰和着圣河水一起撒入大海,也算是成全了他的遗愿,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既然你和青木的情谊如此,本王就答应你,至于那三车珍宝,是你们应得的,还是带回去吧。”
“谢王上。”
葵阳头点地,激动无以言表,比刚才妖王下令为两族记功立德还要高兴。
长桀正要让他起来,一团火球从天而降,破开塔顶。
天坛爆出巨响,地动天摇,石块和壁灯接二连三坠地,供奉在祭台上的灵牌纷纷落地,有的已经断成两截,烛台倒塌,火光成片蔓延,硝烟四起,浓浓的刺鼻气息像毒瘤一样弥漫。
一众朝臣被大火围困,反应迅速的施法护住己身。
长诺看一眼头顶,塔顶破开一个大窟窿,一道刺白的光直直垂下,晃得他眼睛发虚。
长桀看见他呆愣在原地,拉住他的手就要闪身离开,却被一面脱落的燃烧的火墙挡住出口,头顶房梁已经被火舌吞噬,即将掉落。
长桀挥手将火墙砍成两段,从中间开辟一条两人宽的裂痕,回头命令众人,“快离开这里!”
他按住长诺肩膀,用力一推,长诺顺势滚了出去,长桀却来不及躲避,被掉落的房梁砸中右边肩膀。
“王上!”
葵阳看见长桀起火的衣袖,着急大喊,一面施法顶住长桀周边蔓延的火势,一面回头催促众人尽快离开。
法力高深的人已经捏个法术逃出天坛,而法力微弱的人却只能从裂痕处逃生,长桀和葵阳一起施法降低出口处的火势,等到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之后,长桀让葵阳立即离开,他断后。
葵阳不愿意,他身为臣子,理应保护王上的安危,怎么可以反过来让王上保护他。
长桀却不等他答应,迅速捏个诀将葵阳送出天坛,自己随即抽身逃出火笼一般的大殿。
盘子趴在烈焰背上,双手紧紧扒拉住它的脖子,生怕一不留神被它摔下去,她心里凄凄惶惶,战战兢兢。
当看见烈焰疯了一样四处吐火,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管教无方,当人家主人果然还是要一定段位的,她才新手上任,难怪刚一出手就把烈焰引上“歧途”。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有一部分还是苏子笑的错。
要不是他要自己驱使烈焰闯那什么镜域迷阵,烈焰也不会在里面左冲右撞,跟只喝醉酒的螃蟹一样找不着东西南北,自己也是情急之下才让它喷火烧了那些弯弯绕绕、迷宫一样的镜墙。
没想到竟然被它误打误撞闯出了镜域迷阵,但是也因此触发迷宫内的机关,镜墙破碎后,升起一股股浓黑的烟雾,这烟雾有迷惑神智的作用,烈焰和盘子都吸入大量浓烟。
烈焰陷入疯狂,一个劲儿喷火,逮哪儿喷哪儿,奇怪的是,盘子竟然神志清醒。
烈焰从宫外沿着轻水河一路向上,不觉间来到了长恨天宫中央的天坛。
盘子早就预料到这家伙今天要闯祸,见他正酝酿一口玄火,欲喷到天坛顶上,大惊之下伸手要捂它的嘴,可烈焰偏头就喷火把人家塔顶烧个大窟窿。
盘子悲痛欲绝,悔恨不已,现在好了,可怎么收场?
看见底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她更想刨坑把自己埋了,这动静有点闹太大了。
长诺看见在空中打旋儿喷火的烈焰,还有背上披头散发的盘子,心下暗惊,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纸不能包火,东窗事发啊。
长桀没有放过长诺青白不定的脸色,之前须元长老就传信告诉过他,魔兽犼被救出封印,罪魁祸首就是长诺和一个女娃。
他沉着脸色,这两人放出魔兽不说,还敢火烧天坛,使得今日的祭祀仪式功亏一篑,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把妖族安危当成游戏!
他一甩衣袖,嘱咐苍蓝,“你带人把他们抓下来,本王要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在这里撒野。”
“属下这就去。”
苍蓝带领一队士兵形成包围圈,用剑阵把烈焰困在中间。
长诺心里咯噔一声,遭了,是魂殇阵,专用于对付灵力强大的上古魔兽。
这是自妖界创世以来,皇族就秘密相传的剑阵,杀伤力惊人,普通魔兽遇之必魂飞魄散。
以烈焰现在的状态,怕是很难应付,不死也会重伤。
他拼命琢磨该怎么把他们救下来,看长桀的脸色,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一咬牙,一狠心,一下子冲进剑阵,挡在烈焰面前,笑嘻嘻的朝苍蓝摆手,“我们来谈谈人生,聊聊天先?”
“殿下,请您让开。”
见苍蓝一本正经的态度,长诺立马收起笑脸,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是我帮她放出犼的,你若要抓,连我一起吧。”
“殿下...”苍蓝有些为难。
整个长恨天谁都知道妖王最是宝贝他这个唯一的弟弟,没有他的允许,旁人休想动他一根毫毛。哪怕此刻长桀就在那儿默默看着,只要他没发话,苍蓝就不敢轻举妄动。
“长诺目无尊长,任意妄为,把他一起抓回来。”
“哥,你真要抓我?”
刚才他打赌长桀不会舍得动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打脸,长诺心里着实委屈。
长桀不再看他,召唤来烛龙,踩上他的背脊驾驭它庞大的身躯飞上天坛,施法让烛龙降水灭掉熊熊燃烧的大火。
烛龙展开巨大羽翼,伸长脖子仰天长啸,瞬间,水流如飞泻九千尺的银河瀑布,直流而下,大火很快被熄灭,露出被烧得黑漆漆的最底部的两层楼。
长桀右边肩膀上雪白的袖袍渗出鲜红的血液,血液顺着手臂一路往下,看上去,他的伤势很重。
他不受影响的,依旧一刻不停的驾驭烛龙,为了彻底熄灭大火,他不断释放灵力。烛龙的力量深不可测,所消耗的灵力自然很多。由于失血过多,灵力消耗过快,长桀的脸色很快苍白如纸,身体也摇摇欲坠。
这么痛苦还这么拼命,长诺和盘子都看得格外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