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萱妈妈还在麒麟院等着咱们呢!”叮当今晚守着小墨儿,至今还没吃一点东西呢,他的肚子都快唱空城计了。
小墨儿恋恋不舍地望向水琳琅:“你要一道回去吗?”
水琳琅早就想回去了,今晚宴席的气氛,让她生了满腹的怨气和委屈,又发作不出来,实在郁闷得很,问道:“叮当,你看到朱薙了吗?”
“被濯香苑的下人叫去喝酒了。”
“你去把她叫回来吧,咱们一道回去。”
“叮当,快去,把我的斗篷也拿过来。”小墨儿催着叮当。
叮当答应一声,又屁颠屁颠地去了。
水琳琅看着觉得好笑:“叮当倒真是你的好跟班。”
“那是,行走江湖,自然需要一个好跟班。”
“不要脸,你什么时候行走过江湖,我看苏州城都没有出去过。”
“谁说的,我还去过扬州城呢,还见过小曼姐姐。”小墨儿挑衅地将目光留在她的脸上,“你虽然和小曼长得有七分像,但是你没有小曼姐姐漂亮,大哥喜欢小曼姐姐,不会喜欢你的。”
水琳琅记得和小墨儿寒山寺初遇的情景,小墨儿将她误认为是死去的顾小曼,不停地朝她身上吐口水,要让她变成羊,简直莫名其妙。
“你那个小曼姐姐……她到底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死了。”
“那你大哥……一定很伤心吧?”
小墨儿搔了搔头:“那时候我还小,只有四五岁的光景,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当时扬州传来的噩耗,大哥并不相信,要去扬州看个究竟,但是爹爹不让他走,把他关在房里。但是大哥还是偷偷去了扬州,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沉默寡言,也不爱笑了。一个月后,他殿试中了探花,御赐姻缘,和嫂子成亲了。”
“你说,你大哥此番出走,会不会去了扬州?”
小墨儿忽地一笑:“咦,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
小墨儿说话素来刻薄,难得夸人,水琳琅听了心里也有一些欢喜,笑道:“我本来就很聪明,只是你一直说我笨而已。”
“不过,你能想到,娘也一定能够想到,我舅舅是扬州知府,娘一定会叫他帮忙寻找大哥,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被抓回来。”
“你不希望你大哥回来?”
“大哥不回来,嫂子又很可怜,但是他要回来,你就要给他做了偏房。”小墨儿黯然地低下了头,他的心情实在矛盾得很,从小到大,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
水琳琅内心风起云涌,看着小墨儿的神色,分明对她已经……或许他的年纪尚小,不知情为何物,但是他的内心感受却是真真切切。
水琳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小墨儿既然对她有意,何不好好利用他?
但是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而且,利用别人的感情,也是素为她所不齿的事情。
此刻,叮当带着朱薙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打着碧纱灯笼。朱薙满脸通红,浑身酒气,显然喝得不少,笑嘻嘻地拿出二两银子给水琳琅看。
“哪儿来的?”
“石伯给的。”
叮当笑道:“石伯说了,水姑娘迟早要搬过来,是以先找朱薙亲近亲近。”
朱薙笑道:“是呀,石伯真是好人,不仅给吃给喝,还给银子,他还问了很多咱们西北的事!”
小墨儿愤愤骂了一句:“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丫头!”
朱薙大是委屈,她的性子本来就强,仗着酒劲,大声说道:“小少爷,好端端的,做什么又骂人,我又不欠你的!”
小墨儿冷笑一声:“石伯这是探听你家小姐的底细,清楚了你们是几斤几两,以后才好拿捏分寸对付你们,给你银子你就拿着呗,何必对他如此感恩戴德,连个好赖都分不清楚,你家小姐要真搬到濯香苑,非被你们这些笨丫头耽误光了不可!”
水琳琅暗暗计较,小墨儿说的句句在理,这家伙难得讲一回道理,偏偏又是这样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死脾气,朱薙说到底是她的人,哪里容得着旁人这么轻侮,水琳琅心中也不禁来气,说道:“我就愿意被耽误光了,用不着你操心!”
小墨儿气得浑身发抖,恨恨地瞪着水琳琅,满眼的泪强忍着没有让它落下来,扭身跑出善睐亭。叮当急忙追了上去,从一个小厮手里拿了斗彩绣孔雀绒斗篷,边在他的身后紧步追随,边给他穿。
水琳琅望了朱薙一眼:“走吧,笨丫头!”
朱薙委屈地撅了撅嘴,跟在水琳琅身后。
叮当好不容易给小墨儿穿了斗篷,又从另一个小厮手里拿了花边瑞兽红罗伞,在小墨儿的头顶打开。
两个小厮为给小墨儿照明,是以走到小墨儿的前面,小墨儿大怒:“狗奴才,竟敢走到少爷的前面,滚到后面去!”
两个小厮唯唯诺诺,转到小墨儿的身后,在他们的身后却是水琳琅和朱薙,碧纱灯笼泛发冷艳的光,照出地面一片的雪白。
水琳琅忽然明白小墨儿的心思,他是故意让两个小厮给跟在后面的她和朱薙照明,她的内心微微有些触动,望着前方瘦小的身影,轻轻,一声叹息。
却见一条身影远远地奔了过来,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仆倒雪地,半天没有起来。水琳琅吃了一惊,该不会是摔坏了吧?急忙跑了过去,忽地,那个身影动了一下,号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哭声在凄清的夜里传得很远,水琳琅忍不住停下脚步,那人,竟是苏芸!
接着,舒盈春带人赶了过来,苏芸的丫鬟雨桐失声大叫:“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舒盈春过去扶起苏芸,柔声安慰:“好了,芸儿,咱们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再和他见面的。”
“嫂子,我受不了了,我想他想得快要发疯了,好不容易盼到你的生日,我爹才肯放我出来,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出来一趟到底有多难?!”苏芸扑到舒盈春的怀里,放声大哭。
水琳琅呆了一呆,宴席上的苏芸嚣张跋扈,似乎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想不到,她竟也有这么软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