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姑和朱薙也是一夜未眠,只将识晴从濯香苑要来的香云纱,拿来绣着花样,但是花样极其复杂,到了天明,也只绣成一半。
但听金雀拍响房门,朱薙开门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朱薙,不好了,少姨娘和苟富贵被押往鸳鸯浦了。”
“什么……鸳鸯浦?”
“就是要被浸猪笼了。”
朱薙急火攻心,差点没厥过去,扶住槅门,说道:“怎么这么快?”
“府里处理私通之事,素来雷厉风行,刻不容缓。”
“现在……现在可怎么办?”
“你们的主腰可绣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我和耘姑紧赶慢赶一个晚上,也就不过完成一半。”
金雀叹了口气:“看来少姨娘命该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
但见识晴和叮当正从正房走了出来,朱薙跑了上前,扑通跪了下来:“识晴姐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给你做牛做马。”
叮当急忙将她扶起,说道:“朱薙姑娘,我们若有办法,早就相救了。”
识晴叹了口气:“好姑娘,如今木已成舟,念在相事一场,咱们好歹去送一送少姨娘。”
耘姑赶了过来,说道:“事已至此,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咱们就去送一送小姐,要是她有什么话说,咱们也好为她带回长风镖局。”
朱薙含泪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略尽人事罢了。”
……
水琳琅和苟富贵双手结被麻绳牢牢捆缚,苏照带人将其押往鸳鸯浦,苟富贵朝着水琳琅使了一个眼色,按他的意思,就是想要合力杀出潋滟山庄。
但是潋滟山庄的武备院何等强大,光凭他们两人,就是拼得一死,也未必能够逃出生天。退一步讲,就是逃出潋滟山庄,也逃不出苏州城,要知苏州知府乃是苏家的至亲。若是一道海捕文书下来,纵使天涯海角,也是一死。
水琳琅知道,此刻她不能逃,一逃,就会连累家人。
潋滟山庄的行事手段,这些时日,她也见识过了一些,小小的长风镖局,岂会在他眼里?
“富贵,事到如今,也别做垂死挣扎了。”
苟富贵大怒:“可是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凭什么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咱们的生死?!”
水琳琅压低嗓音:“你一显露武功,就会暴露身份,惊动潋滟山庄,你家主人再想派人进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白骨洞不是还有一门功夫吗?”
苟富贵微微一怔,当即想起白骨洞主教他的龟息功,能够水里闭气一个时辰。但是这门功夫除了闭气,似乎别无用处,因此他也疏于修炼,但是在水里待半个时辰,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潋滟山庄以为他死了,作法而死的人,是没有资格葬在潋滟山庄的,有家人的,通知家人过来收尸,没有家人的,就直接将他丢弃潋滟山庄之外的乱葬岗,他也就有了逃生的机会了。
“可是……你怎么办?”苟富贵与水琳琅一同遭遇此厄,此刻倒与她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水琳琅凄凉一笑:“我是女儿家,不同你们男人,我枉自背负了一个不贞不洁的罪名,令家门蒙羞,就是活在世上,也受世人唾骂,还不如死了干净。”
“都是我连累了你。”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苏照走在前头,回头喝了一声:“快点,磨磨蹭蹭,就想拖延时间,也没人会来救你们了!”
押送水琳琅和苟富贵的两个汉子,奋力推了他们一把,忽见识晴、叮当、耘姑、朱薙赶了过来,耘姑手里尚且提着一只紫竹编花的食盒。
“四爷,我来给我家小姐送些吃的,吃饱了也有力气上路。”说着,耘姑忍不住落泪,看看水琳琅,又看看苟富贵。
苏照冷笑:“是呀,吃饱了,到了黄泉路上,才有力气做那没廉耻的勾当。”
水琳琅义愤填膺:“四爷,我敬你是长辈,何故一再出言侮辱?”
“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就觉得侮辱,但你所作所为,就不是在侮辱小墨儿,不是在侮辱潋滟山庄吗?”
“我和富贵之间,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识晴上前朝着苏照欠了欠身:“四爷,看在少爷的面上,好歹让他们吃一些吧!”
苏照素闻识晴是小墨儿身边最为尽心尽力的人,也不便驳她的面,说道:“好吧,快些。”
耘姑这才提着食盒,到了水琳琅和苟富贵面前,打开食盒,摆出四碟小菜,两碗米饭,还有一壶高粱,与朱薙一人拿了一双筷子,夹了饭菜去喂他们,朱薙喂着水琳琅,耘姑喂着苟富贵。
“吃吧,多吃一点,到了下面,找一个好人家,不要孤苦伶仃。”耘姑不停地夹菜送入苟富贵嘴里,想到他平日带给她的慰藉,想到以后夜里又是冷冷清清的一番光景,浊泪泼洒而下。
水琳琅喝了一口朱薙端来的酒,笑道:“好妹妹,别哭了,我死之后,潋滟山庄必定会将你和耘姑驱逐出去,你可想好了去处吗?”
“自然是回咱们的镖局,我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待我就如家人一般,长风镖局就如我的家,我不回镖局,我又回哪儿?”
“我怀里有一封家书,你拿出来,等到回到镖局,就跟爹娘说,我不孝,先走一步了,但是我绝对没有做出辱没门风的事,我是清白的。”
朱薙从水琳琅的怀里果然掏出一封家书,泪流满面:“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将家书交到老爷和夫人手里。”
水琳琅扭头望向识晴和叮当:“识晴,叮当,你们过来。”
识晴和叮当走了上前,识晴黯然说道:“少姨娘,你想是不放心少爷吗?”
水琳琅笑了一笑:“好妹妹,怪不得人说你伶俐,知道我心中放不下他。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他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长大。你要替我看着他,不要让他一天到晚的惹是生非。”
“是,奴婢记下了。”
“萱妈妈在世的时候,也总是抬举你,我死之后,你少不得要替我的位置。到时,你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这府里的是是非非,你也是知道的。你们务必千万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要提防一个人。来,你附耳过来。”
识晴附耳过去,水琳琅只在她的耳边说了三个字:燕子斜。
识晴吃了一惊,斜哥儿是二夫人的义子,在府里多年,口碑也是极好,特别是对墨哥儿,真如手足一般。但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少姨娘临死之前,叫她提防燕子斜,只怕不是没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