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超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果魏忠贤想要害我们的话,只需一句话就够了,即使我们想逃都逃不掉的,就像我那最好的兄弟袁武诚一样。”
笑天听到这里,心中一震,暗自想道:“他竟然认识爹爹,还说是爹爹的好兄弟,这是怎么回事?爹爹以前不是在张首辅的麾下吗,怎么会与他有这么深的关系?”
粱超在说完这些后,眼睛便开始打量起笑天来,然而笑天心下虽然吃惊,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他看到笑天那淡然的面庞,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失望的低下了头。
粱宽偷偷地望了自己的主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吗?”
粱超摆了摆手,道:“走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都走吧……”
粱宽如临大赦一般,与几个武师夹着尾巴,连滚带爬的去了。
笑天看到他们走后,望着粱超一眼,道:“听张姑娘说,你的儿子需要一个教书先生,我的本意是想来这里试试的,可现在看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说完,他竟转过了头,朝着大门走去。
粱超犹豫了半晌,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道:“小兄弟请留步,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是否姓袁?”
笑天止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粱超眼中闪过一阵兴奋之色,紧接着问道:“那袁武诚是你什么人?”
笑天的脸上一阵茫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爹爹……”
粱超的脸上无声的划过一滴泪水,他走到笑天身后,颤声道:“你便是笑天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关于你的任何音训,我真是愧对袁大哥啊。不过老天总算开眼了,竟让我在临终前见到了你,你一定要留下来,让我好好的补偿你啊!”
笑天转过身,呆呆的望着他的面庞,然而他此刻看到的,却不是那纵横沙场时的豪气,也不是处治贪官时的刚正,而是一脸的慈祥,怜爱,那是每个老人面对自己的子嗣时都有的神色。
他拉住了粱超那粗糙的手,道:“粱叔叔,辛苦你了,可你所说那句‘临终前’是什么意思?”
粱超苦笑了一声,言辞闪烁地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老毛病罢了,你就不用管它了,还是先说说你这些年来的经历吧!”
笑天听了,心中暗想,粱叔叔他一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只是不想让我难过,所以不肯告诉我罢了,可惜现在我已经成了一个凡人,否则一定能把他的病医好的。
边想着,他边把自己迁居到世外村以后的事情告诉了告诉了粱超,只是隐藏了自己成为修真者的那一段,并把这十数年的经历,简单的说成了在一个隐世大儒的门下修习,直到此方才业成下山。
然而一个人的眼睛是无法欺骗别人的,粱超从笑天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思念,看到无比的痛苦,他默默地想,你这十几年的经历与感触,竟比我这活了数十年的老人还要多,这些可能是一个新出道的人会有的吗?笑天啊笑天,你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
他虽然看出了事情并非像笑天所说的那样,但是他却不愿意指明这一些,只是装做十分开心的样子,笑道:“笑天,你既然学了那么多的东西,何不给我们演示一下,也好让龙儿心甘情愿的认你为师。要知道,龙儿可是非常顽皮的,不知道被他气走了多少名师呢!”
见笑天点头答应后,粱超让下人在大厅中准备了笔墨纸砚,然后几人便徐徐地向大厅走去。
笑天进入大厅后,发现这里虽然十分宽敞,但是装饰得却十分典雅淡然,并没有那种官宦世家应有的奢靡。他笑了笑,走到那张矮几前,拿起了一跟中楷狼毫,便在已备好的宣纸上挥动起来。
待笑天写完后,粱超才走到了近前,缓缓的读道:“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读完,他又感慨地道:“想当年,我和你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岳飞的《满江红》,我们还曾发誓,不把满洲狗杀完,决不解甲归田,可是现在又怎么样呢?因为一个魏忠贤,使我不得不辞官回家,你父亲则更是死的冤枉,哼哼,明朝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啊……”
就在这时,从内堂中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向着粱超道:“爹……人家还在玩呢,你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粱超怜爱的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指着笑天道:“他就是你那袁伯伯的儿子,袁笑天,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老师了,还不快过去见过老师!”
粱龙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笑天面前,低低地叫了一声“老师”,然后又跑了他父亲身后,向笑天做了个鬼脸,这才一脸不高兴的进了内堂。
粱龙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真是被他母亲宠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笑天自第一眼看到他时,便非常地喜欢他,此刻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对他更是留恋起来,从此,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好好地教育他,把他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因为他从他那可爱而顽皮的面庞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道:“粱叔叔,从今天起,我就留在这里了。”
深秋的晚上,夜凉如水,那圆圆的月亮撒下柔和冷清的光芒,照在这粱府的后花园中。此刻,笑天正坐在其中的一个小亭里,望着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水波的池塘,心中蓦然一痛,不由想起了在“结缘湖”中与蒋玉如那既尴尬又温馨的场面。
不知何时,他已拿出了许久未曾用过的摄魂箫,放在嘴上缓缓的吹奏起来,那哀伤悲凉的曲调在这后花园中悠悠飘荡着,使那不懂感情的花朵也掉下了几滴花泪,那伏在树上歇息的夜鸟也不安的悲啼起来。
笑天望着它们,苦笑道:“在以后的深夜里,我也只有与你们一起度过了。”
刚说完,他便感到有一双温柔的手伸了过来,为自己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皮衣,他转过身,才发现竟是张若兰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小亭之中。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笑天,满面羞红地道:“在以后的深夜里,小女愿意与公子一起度过,只是……只是不知公子会不会嫌弃小女……”
笑天心下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又为一个人带来了痛苦,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做的,他只想让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人快乐的生活下去,因此,他必须断绝了张若兰对他的感情,他狠了狠心,冷声道:“对不起,张姑娘,我早已经有了深爱的人,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越轨的话了……”
说完,他冷冷地把皮衣丢在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若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那件皮衣旁,然后缓缓的蹲下身来,一边抚摩着它,一边痛苦地道:“袁公子,你可知道我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已经无法忘掉你了,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的狠心,这样的无情……”
此刻,树上夜鸟的叫声更加凄凉了,似乎在为多情的人们而伤心,也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第二天,笑天来到了书房中,准备给粱龙上第一次的课,可是当他推开门时,却被头上突然落下的一盆脏水淋了个满身,他虽然生气,但是面对着粱龙那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情,又发不出一丝火来。
他顾不得身上的臭味,走到了粱龙面前,微笑道:“你呀,还真是顽皮,第一次上课就给老师这么大的一个见面礼,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啊。”
粱龙的心中异常奇怪,本以为这个所谓的大哥兼老师受了自己的一番捉弄后,不是被气走,就是气的要打自己,那时自己也就有了理由,想办法逃离这课堂,可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竟然还微笑着要谢自己。
他眼睛一转,故意含糊道:“你看着办喽,怎么谢我,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笑天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笑道:“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粱龙一撇小嘴,不屑地道:“你们的那些故事,无聊的很,不听也罢。”
笑天哈哈一笑,道:“我说的故事保证你爱听,而且听了之后一定还想听,你相不相信?”
粱龙望着笑天那自信的面庞,脸上才有了精神,一边抠着鼻子,一边笑道:“那你便说来听听,要是不好听的话,你也就不用做我老师了,怎么样?”
笑天道:“一言为定,如果你喜欢听的话,我也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就行了。”
粱龙一听,心下暗道:“乖乖听话?哪有那么容易,能让我乖乖听话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笑天知道粱龙一定很不服气,于是他笑了笑,道:“我讲的那些故事都是我与我师父之间的事情,听完之后,你就会知道你的那些小聪明是多么的无聊,你也会知道我那时才是真正的顽皮淘气。”
于是笑天便敞开了心情,把自己在逍遥谷中捉弄师父的那些事情一点点的告诉了粱龙。起初,粱龙还是一脸的不屑,冷哼连连,但是越听下去,他越是不能自拔,心中也有些佩服笑天了。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坐到了桌子上,开始不停地大笑,不停地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