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湛蓝而寂静,高悬头顶。
这世界中没有风,所有的尘埃,便都可安逸地伏着。
有人走过,便有微风,于它们不得不随之而起。
好在风不大,它们也不过是做一短暂的小小旅行。
常乐行过荒城,看着那些破败的建筑,回忆着它们的当年。
小草跟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松开。
“辛苦你了。”他轻轻握住小草的手。
小草摇头:“你醒了便好。”
常乐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天知道这大半年时光,她与师娘是怎样艰难熬过的。
梦中人不知岁月变迁,苦的只是清醒者。
常乐走到某片废墟前,认真地打量了许久,然后以火力吹去了所有的残垣断壁。
这里曾是一座庙,供奉着一座不知是什么的雕像。
他还记得,那雕像是它亲手打造,安置于此。
它时常会来这里,看着那东西出神。
瓦砾土石尽去,在已经倒塌的玉石台中央,有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有无数丝状的东西缠绕其上,作飘扬弥漫状。
常乐仔细地看了好久,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摇了摇头。
五千年前的秘密,连它亦想不通,我又能猜到什么?
确定了那件事,便好。
他拉着小草的手,转身走回宫殿。
凌天奇和灵秀心正在聊着这大半年来的经历。对凌天奇来说,那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对灵秀心来说,却是无数个日夜的漫长等待。
常乐和小草在时,她尚坚强,两人离开,她便支持不住哭了起来。凌天奇一直在轻声安慰。
听到脚步声,灵秀心才止了眼泪,红着眼睛说:“好在我已习惯了等待。能眼见你站在那里,总比当初在谷中枯等,不知未来如何要好许多。”
凌天奇拉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常乐和小草走过来,灵秀心问:“找到那处地方了?”
常乐点头:“但没有什么意义。我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说着,抬手以流光为墨,在地上画出了那东西的形状。
“燃烧的星星吗?”凌天奇脱口而出。
星星?
燃烧?
常乐仔细看着自己的画,不由恍然。
看着实体时,不免依着实物去联想,但那东西本是它意念中之物,它将其造出后呈现的,本便不是此物真正的实体,而是它的抽象概括,因此难以猜出。但看着转换为平面状,几乎完全抽象化的画时,却可以体会到它当初的用意。
是的,那些在圆球表面飞扬的东西,可不就是火焰?
燃烧的星星……
它想要表达什么?为何又总是对着这颗星星发呆?
难道,这便是它诞生与存在的秘密?
常乐无法破解这个迷。
世间事,有得便有失。当他决定放弃它的传承,放弃它留下的那条大道时,便已经没有资格再知道这些秘密。
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
“这星星跟那条龙又有什么关系?”灵秀心忍不住问,“难道说它是从星星上来的?它实际是某个星宿?青龙?”
“星宿是神话,而神话本便是虚妄。”凌天奇说。
“龙也是神话。”灵秀心说,“可现在我们不是已经知道,它真的曾经存在?”
凌天奇一时无语。
他转头,看着曾经有碑出现的地方说:“我用尽了全力,也只看到了一部分的内容。它说它的出现未必是好事,这一块沉入海中的大陆,便是最好的证明。它推算了前因后果,但皆算不清,只是知道在未来,这世界必因它曾经的存在而生出大乱。而那大乱是什么,它亦说不清。它留下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此时都在我脑子里。神奇的是,有些东西竟然与我年轻游历天下时,学到的一些小道有关联。我不知这是巧合,还是……”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常乐望向那宝座,又走了过来。
“少爷?”小草担忧地拉住他。
“放心,这次不会一睡不起的。”常乐笑笑,拍拍她的手。
小草摇头,就不松手。
于是常乐便拉着她一起走过去,一起坐在了宝座上。
小草如坐针毡,立刻跳了起来:“我坐不来。一坐上去,便心惊肉跳。”
然后她站在旁边,终于是松开了手。
凌天奇看着常乐,他知道常乐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大海是它留给传承者的大道,而地狱亦是另一份馈赠。”常乐说,“师父,在回来之时,我得到了一件东西,它也许便是破解此次雅风危局的关键。”
“先前你没说。”凌天奇说。
常乐点头:“是因为我还不能确定。但见到那颗燃烧的星星后,我明白了。”
他坐在宝座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吓得小草惊呼一声:“少爷,别睡!”
常乐不语,慢慢地抬起手来,接着,他的掌心便出现一点火苗。
火苗在燃烧中变成了焦黑的颜色,然后化成了一个黑色的岩锥。
外面平静的世界中,突然又有风起,吹动无数尘埃破空,远离了它们曾经的栖息之地,飘向不知名的陌生他乡。
那颗燃烧的星星剧烈地震动着,然后忽然飞起,向着大殿而来,冲入门中,呼啸着撞向常乐。
小草惊呼,急忙展开双臂挡在常乐面前。
一时蓝焰如潮。
但那颗燃烧的星星却灵活地当空一转,轻易绕开了小草的屏障,飞到常乐面前。
越接近常乐,它便越小,最终化成了一粒灰尘,依附在那黑色岩锥上。
小草回头,一脸惊讶。
“这是什么东西?”凌天奇亦极是惊讶。
“地狱宝座之下的那座山。”常乐说。
“山?”灵秀心一时不解。
常乐站了起来,走到台下,抬手在那岩锥上轻轻地刮下一点尘埃,向着前方地面一弹指。
刹那间,那一点尘埃飞射而出,落地后,却变成了一块人头大小的黑色岩石。
“它的力量渗入了这山中,将这山送给了我。”常乐说,“不仅是这山,还有那两片海洋之间,因失去它的武力而于冲撞中形成的暴风。”
灵秀心和小草都不解其意。
“黑色龙卷风!”凌天奇脱口而出。
“您怎么知道?”常乐有些惊讶。
他虽对诸人说了大概,但有些细节并没有仔细说明。譬如那黑色的龙卷风。
“碑文。”凌天奇说,“那里有所记载。它说它曾试图救下这一块大陆,但却不成功。它发现自己只有毁灭之力,而无解救之能,于是自责,于是悲哀,进而又对自己愤怒。它因这愤怒而无意识地释放了黑暗的力量,化成无数的龙卷风,结果反而毁灭了大陆上所有的一切。它一直在努力重建,但却发现,除了死物与无智的花草树木,它根本恢复不了任何生命。而再后来,它发现那些花草树木也并非因它而复活,只是埋于地下的种子又开出了新生命而已。被它毁去的一切,是真的毁灭了。所以,它很悲哀,选择深居而不出,是惩罚。”
凌天奇的诉说让大家感觉到一阵悲伤。
一座大陆被沉入水中,所有生灵尽被毁灭,这简直可称末日惨剧。
而制造这一场惨剧的它,却根本不曾想过为恶,不曾想过去毁灭、去破坏。
这是它的无心之失,于是,它便用将近五千年的时光,惩罚自己。
“后来它突然心有所感,所以才离开这里,破天而出。”常乐说,“然后它被某种力量击碎,融入了九天云层,化成了火云,化成了‘神火天降’。”
诸人一阵出神。
那将近两百年前的奇迹,背后竟然是这样伤感的故事。
凌天奇最先摇头:“不说了,也不想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我们终要放眼将来。它说的大乱是什么,我们总得搞清楚。”
“对我来说,解救大夏与雅风,才是最要紧的事。”常乐看着那块岩石,缓缓放下手。
于是掌心的那岩锥,便又化成了火苗熄灭。
“它可以释放那种力量?”凌天奇看着地上的黑岩问。
“需要以工家之力再行加工。”常乐说。
“那我师徒二人,便仔细想想吧。”凌天奇走了过来,拾起那块岩石。
“我想以它为原料,制造一种火器。”常乐说,“一种威力强大,足以让穆国望而却步的武器。”
“说说你的想法。”凌天奇说。
常乐点头,坐了下来,仔细地加以说明。
大海之上也好,陆地之上也好,天空,始终是人族一个难以踏足的禁区。
但人族终有火器,可以飞天,那便是神火天舟。
若能将神火天舟大大缩小,制成只供一二人乘坐的小型舟,其速度与灵活度,便能大大提高,可用于作战。
问题是战斗之事无法解决,因为真动起手来,靠的还是人。
但若能有一种火器,不必由人来使用,直接投掷,便可伤敌呢?
“依如今的趋势,我大夏但凡紫焰,皆可飞天,但紫焰数量终相对较少,算不得多大优势。”常乐说,“可神火天舟最低只需要白焰境便可操控,届时整个天空,便都是我们的领地。”
“然后,用此物制成的火器,作为神火天舟的武器?”凌天奇指着那块黑岩问。
常乐点头:“若能用其恢复出黑色龙卷风的几分力量,便足以凭之扭转战局,令穆国紫焰之下,皆不能于战场上向前半分!”
“先画出图样来!”凌天奇不住点头,一脸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