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去,君子自然相欢。
不过毕竟是少了一国,这雅风国盟,便不能算是正式成立。所幸者,律国必不敢逆大势而为,所以这盟已然等于是结成了。
凌玄华极是欣喜,正准备吩咐鼓乐再起,却有礼官匆匆自殿外而来,跪于殿中禀报:“禀陛下,穆国使者到!”
“哪国?”有特使瞪大眼睛,失声问。
“穆国。”礼官高声再答。
诸人皆愕然。
雅风诸国结盟,为的就是对抗穆国,怎么穆国竟然赶在这种时候,派了使者前来?
“好大胆子!”有脾气暴躁的特使一拍桌子。“就不怕有来无回?”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常乐道,“何况此时穆国尚未与我雅风开战?”
“先前没有奏报?”凌天奇低声问凌玄华。
凌玄华道:“半月前曾有奏报,我思量后批复,准许他们入境。但一直未见他们到来,却将此事忘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时到达。太傅,您认为当如何?”
凌天奇略一沉吟,道:“此乃我雅风诸国盟会大事,穆国为异陆外邦,让其入殿,自然不合适。况且……他们对小乐所做之事,我大夏岂能无动于衷?就算是使者,亦要杀杀他威风,便让他到照日城宾馆中候着好了。”
“好。”凌玄华点头,立时下令。
“是!”礼官应命,躬身退下。
“诸位。”凌天奇道,“穆国步步紧逼,足见其心之急。这一场大战,只怕是近在眉睫。”
诸人纷纷点头,有人道:“好在咱们已然结盟,却不怕他们!”
常乐却是心事沉重。
鼓乐起,戟士列阵,为武舞。
热闹了大半天,酒宴过后,诸人尽数离开皇城,来到大夏国宾馆中休息。
另一边,已然有夏国官员传书律国,通知律国特使通敌背叛之事,请律国重派使者前来与会。但这非一时可成之事,诸国众人也只能在夏国等候。
但诸人自然坐不住,尤其是那些文道大能,纷纷离开国宾馆,到太傅府中,求见常乐,想询问那文华领域之事。
常乐却不在府上。
此时,他与凌天奇二人,正和凌玄华聚于御书房中,商议应对之策。
“太傅觉得,穆国此来何意?”凌玄华问道。
凌天奇沉吟道:“也许是想拖延吧。假意示好,背后动刀,这种阴谋,倒合于穆人行事风格。”
常乐不语,两人望向他,目光中满是询问之意。
许久之后,常乐道:“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他们不会行无意义之事,此番前来,必有深意,但深意为何……”
他又想了想,摇了摇头:“猜不大透。”
“不然,先见他们一见?”凌玄华问。
“不用。”常乐摇头,“师父说得对,他们是咱们的敌人,不用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让他们等着好了。”
几人就此事又聊了半晌,说不清个所以然,便不再多想。
“今日那文华领域,又是怎么回事?”凌天奇问。
“快说说。”凌玄华也来了兴致。
“律国那人滔滔不绝之时,我便隐约觉得他心中有鬼。”常乐一笑,“所以便思索揭穿之法,不知不觉间,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以文道之力来破他,然后便弄出了这么一篇文章来。”
“那文化领域的力量,便是至诚之力?”凌玄华问。
常乐点头:“核心的力量,是令自己领悟‘慎独’之意,反思己过,正心正意。对外的力量,便是至诚,令人无法在领域之内说谎——他越是想说谎,便越会吐露真言,无所遁形。”
“真是妙啊!”凌玄华拍掌。
“这领域,又打算叫什么?”凌天奇笑问。
“便叫‘慎诚界’吧。”常乐想了想说。
两人点头,就此又聊了一阵,凌天奇见凌玄华面有倦色,便借故告退离开。
师徒两人离开皇宫,一路向外走时,常乐忍不住说:“我看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又差了一些。”
凌天奇叹了口气:“他这般操劳下去,确实不妥,但谁也说不服他啊。”
“有时觉得真是不公平。”常乐道,“无道昏君整日作乐,不思进取,不念苍生之苦,却反而能得一世享乐。有道明君一心为国为民,却要尝遍种种苦累,甚至是累坏自己……”
“不过皆是选择而已。”凌天奇道,“天下原无善恶之报,你选了怎样的道路,是你自己的事,选了之后便要承担选择之后的一切后果。善人行善,只为心安,不为图报,若是图报,只怕只能心灰意冷,觉得世人不知感恩,自私无情。明君理国,只为国泰民安,对得起苍生祖宗,亦不求享乐,甚至不应求万民牢记感念。太上者,不知有上。”
常乐默默点头。
回到太傅府,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不得不应付诸国特使,不得安闲。
看着他们在前边接待贵客,小草抱着水儿立于宅后,不住叹息。
“你这爹爹啊,陪咱们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她拍着水儿说。
“烦咿呀咿呀。”水儿看着那些人,皱眉嘀咕。
转回后宅,见到湖边廊中,蒋里沉默静坐,不知在想什么,小草便走过去问道:“小蒋哥,在发什么呆?”
蒋里抬头一笑:“一是在想穆国派使者此来何意,二是……”
他又沉默起来,半晌后才说:“雅风遇此大事,莫非和小梅他们……却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也许,是正在修炼的关键之处?”小草琢磨着。
“也许吧。”蒋里缓缓点头,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乐哥整日为了大夏,为了雅风,操劳不休,奔波不止。而你们两人呢?
一去无消息,又是在为了什么而操劳奔波?
是为了什么,而忘了我们?
照日城宾馆中,有官员恭敬地引着一队来,来到一座普通的小院。
“这便是我们的住处?”那队人中的一位武官瞪眼问道。
“夏本小国,庭院馆舍,自然比不得穆国奢华。”夏国官员微笑而答。“诸位委屈一下吧。”
说着,便躬身退下。
那武官还要说话,领队中年男子已抬手阻止。
“大人,他们这实在是欺人太甚!”那武官恨恨说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大国使者,就算不见,也应该让我们住进夏国国宾馆才对,把我们打发到照日城的府级宾馆中,已然是失礼,现在又弄这么个破院落给咱们住……”
领队男子一笑:“难住便好,何必挑拣?”
说着一挥手,率众入内。
这院中竟然没有专门的杂役,有几个负责打扫的杂役,在打扫整理过后,亦纷纷告退,武官愤怒地抓住一个,问:“平素谁来伺候我等?”
“夏本小国。”那杂役笑着答道,“没你们穆国那么大排场,我等负责全馆的清扫整理,却不能只管你们一院。你们带了那么多人,便请自己伺候自己吧。”
武官大怒,抬手欲打,那领队男子再度制止,让那些杂役去了。
“自己管自己,倒正好。”领队男子笑道,“他们的人粗鄙无礼,让他们在此,反倒碍眼。”
“岂有此理!”武官冷哼。
这一群人,自然便是穆国的使团。
使团一行数十人,住进这一个小院中,自然有些挤。本来以带队使臣的身份地位,自己便应该独住一层,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只保证他自己有一个单间,便已算不错。
数十人硬挤了下来,心中都多有抱怨。
那中年男子入屋之后,关好门窗,自行李中取出一面焰文镜,悄悄打开,一时间周身紫焰之力升腾,却又压缩于身近处,并不外溢。
他启动焰文镜,抬手以神火书写:已至夏国,果如丞相所言,夏人无礼,怠慢我等。请丞相示下,下一步当如何?
他静静等待,一刻钟之后,焰文镜上有文字出现,他仔细观看后面色一凛,但随后缓缓点头,轻声道:“丞相放心,石柯不是贪生之辈。为我大穆千秋万代之业,死有何惧?”
他冷冷一笑,收起了焰文镜。
转眼之间,三日过去。
律国那边,朝廷震动,上下乱成了一片,律帝与诸臣商议之后,终知道大势不可逆,立时派出新的特使,急急赶赴夏国。
这日,盟会再开,诸国特使又聚于皇城之中。
大事早定,此时所差的,只是正式结盟,书成盟约,安排主持雅风国盟者的一应职务等等。
但这些,亦要费去不少时间。
这边皇城之中大人物忙个不停,那边照日城宾馆中,穆国带队使臣石柯却带人出了小院,向着宾馆之外而去。
有官员见到,立时向上禀报,不多时,照日城宾馆主事官,便急忙带人赶来,拦住诸人,拱手问道:“大人欲往何处?”
“随便走走,看看夏国王都景象。”石柯面带笑容,极是有礼。
“抱歉,还请大人再等两日。”主事官道,“今日是我雅风诸国盟会的大日子,全城戒严。”
“什么?”石柯身边武官大怒,“早不戒严,晚不戒严,我们一要出门便戒严。先前不是说盟会正在召开,所以不能见我们吗?怎么,原来现在才开?之前都是在骗我们不成?”
“自然不是。”主事官道,“盟会这几日里一直在继续,今日是正式结盟的仪式,诸国特使皆在,大意不得,所以自然全城戒严。”
石柯面色渐渐阴沉下来,道:“我们身为大国使者,来此递交国书,被怠慢数日,已然是夏国失礼,如今竟然又以什么戒严为借口,要将我等软禁于此,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他所带的使者,皆压抑了几日,都已经一肚子气,此时不由大呼小叫起来。
“大人。”主事官面容一肃,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既然知道自己是外来使者,便当知谁是主,谁是客。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才对。若说主人怠慢……还请贵客仔细想想,是因为哪国暗中收买了雅风无耻叛徒,行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被我们常大人识破,这才耽误了盟会进程?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我大夏可不敢接这一口,还请大人不要乱咬。”
夏人早知穆国对常乐做了什么,亦早知夏穆两国必有一战,又如何会对穆人客气?
石柯看着他,面露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种语气。
他要的,就是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