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中,老者缓缓起身,拱手为礼。
与其余人相比,左青阳显得更为沉稳。他并没有激动流泪,也没有愤怒咆哮,只是平静地向着常乐一礼。
“天英派愧对大夏,愧对常大人。”他沉声说。
常乐上前相扶,同时将神火送入左青阳体内,破了他神火宫之禁。
境只蓝焰,却有这般手法,令左青阳动容。
“大夏有常大人这般良材,如何能不振兴?”他笑着说。
“任何地方,都是良莠并存。”常乐说,“天英派有您在,便并没有烂到根里。”
左青阳点头:“常大人放心,老朽会还大夏、还大人一个干净的门派。”
常乐点头。
左青阳看似无事,但却数他身上的伤最重。可以想象,当初武野动手之时,为求一击将这位实力仅次于自己老人放倒,会使用怎样的手段,又用上怎样的力量。
神火之力恢复后,老人行走间仍需要儿子扶着,这令左家人都感到难过。老人微微皱眉:“看你们那脸色!如今我们大难不死,不是应该高兴?天英派未毁,不是应该庆幸?我大夏支柱不倒,不是应该欢喜?叛徒已然被除,不是应该庆祝?”
“爹说的是。”左松急忙点头。
“大长老先休息疗伤吧。”常乐忍不住说。
左青阳摆了摆手:“去前山吧。门内腐肉当及时除去,否则便真要烂到根了。”
前山殿阁重重,沉睡于寂静黑夜,除了值守者之外,门内诸人皆在休息。突然间,大阵动,山上铜钟发出声声响,惊醒了梦中人。
那是召集的钟声,天英派诸人不敢怠慢,急忙穿衣直上山顶大殿。转眼之间,大殿前便集中了近三千人。
是天英派山门内全部的门人弟子。
诸人望着大殿高台,在思忖着是否是门主归来。
“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这大半夜的……”有弟子揉着眼睛嘀咕着。
一时间,殿前灯火燃起,在二十余人簇拥之下,在儿子左松搀扶之下,左青阳缓缓走到高台前方,目视下方诸人。
许多人一时变了颜色。
有人惊愕后退,思忖着逃生之路;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发呆;有人吓得面无人色,苦思破解之局;也有人胆大包天,看不清局势,站了出来。
“左青阳!你这门内叛徒,怎么敢逃出绝狱?”
天英派中,紫焰二人,一为门主,一为大长老。其下有长老、堂主十人,皆为蓝焰。再下,便是三十二位青焰,为诸堂长老。长老之下另有执事八十人,皆为白焰。
发声者,便是刑堂一位长老,青焰境人物,此时瞪眼吹胡子,气势十足。
“叛徒?”左青阳目视那刑堂长老,冷冷一笑:“究竟谁才是叛徒?是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背叛大夏的我,还是为了一己私利,追随武野等人投靠穆国,背叛大夏忘了自己祖宗的你们?”
众皆哗然。
知道事实真相的永远都只是少数大人物。
背叛国家不是小事,武野自然不会把此事弄得满门皆知。但高层的这些核心人物,行大事前却必须弄清他们的心思,所以,早对他们说明。
凡不从者,皆与左氏一族一般,或被击杀,或被入了绝狱——便是此时左青阳身边这二十余人。其中有诸堂长老,也有更下一级的执事。
白焰之下,自然没有资格知道这件秘事。而红、橙、黄三境御火者,却才是门内的大多数,将近三千。
这三千人中,未必没有小人、恶人,但即使是他们,在听闻此事之后,也是一阵心惊,只觉若门主真敢投穆反夏,那便是千古罪人,连带自己也将面上无光。
“一派胡言!”那位刑堂长老厉声叫道。
“谁会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又一位不怕死的长老站了出来,接着,有数位青焰长老亦跟着高声喝骂起来。
左青阳和左松虽然厉害,但毕竟被关了这么久,当初也都受了极重的伤。就算他们成功逃脱,但实力早大不如前。
只要他们齐心合力,发动满门之力,这二十余人根本不足为惧。
这便是这些人打的主意。
左青阳冷冷一笑:“你们可以不信老夫,但有一人说话,你们必然相信。就请他来说一说,到底谁才是叛徒吧!”
说着,缓缓侧过身,向立于身后的常乐点了点头。
常乐缓步走到近前,立于台边,面对将近三千天英派门人弟子。
没有人认识他。
天下间英俊的男子并不少,常乐的这张脸,如果不配上那惊天的身份,其实也并不怎么特别。诸人望着这年轻人,心中疑惑,那位刑堂长老厉声道:“左青阳,你勾结外人,破狱而出,难道是想造反谋夺大位不成?诸位,跟我一起将他拿下,就地正法!”
“住口!”高台上,有一位青焰,亦是刑堂长老,此时怒目相视,厉声道:“你这刑堂里的败类!可知眼前此人是谁?”
“在下,常乐。”常乐缓缓开口,向着台下诸人抱拳为礼。
“常乐?”那刑堂长老满脸震惊。
“是……常大人?”
立时,台下乱成一片,人们或惊讶,或疑惑,或好奇,或兴奋,一时间议论纷纷,不敢相信那位大人物,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刑堂长老的面色大变。
他万料不到,常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左青阳一众脱困,竟然是常乐的安排。
这要如何是好?
常乐怎么会在此?他不是去了仙苑吗?
那……
门主呢?
老祖呢?
他们难道……
有许多人心开始向下沉,开始惊恐颤抖。
“天英派门主武野,与其叔父武白玄,携诸长老、堂主,混入我私地仙苑,意图谋害于我,已然被正法。”常乐缓缓说道。
“什么!?”
这消息太过惊人,一时间,台下沸腾。
大人物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常乐所言。
这一次,他们动用了最强的力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勿求要将常乐拿下,但怎么……
他们想不明白。
“武野携天英派中奸佞之辈,投靠穆国,叛我大夏,实是该死。”常乐继续说道,“首恶已除,从者亦不能饶。左大长老……”
“在。”左青阳拱手低头。
“清理天英派的事,便交给您了。”常乐说,“叛国之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妇人之仁。”
“常大人放心。”左青阳道,“他们出手偷袭老朽时,屠戮忠义之士时,将我等关入绝狱等死之时,又何曾有过仁慈?”
台下沸腾仍未停,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一时想不明白。
“一……一派胡言!”那位刑堂长老再次大叫起来,“随便找个人来,便敢说是常大人吗?如此说来,我还是当朝太傅……”
不及他说完,常乐已然抬手召唤一道金剑。
杀这等人,自然不必使用什么剑招。常乐随手一掷,金剑飞掠而出,穿胸而过,直接将那长老刺倒,钉在地上。
周围人惊恐后退,让出一片空地,如此,却使后方诸人皆能看到那在暗夜中散发金光的长剑。
天下神火兵器,主人身居何境,便为何种颜色,也只有一人例外。
诸人看着那金剑,再不敢怀疑眼前人身份,许多天英派门人激动地单膝跪倒,高呼:“见过常大人!”
更多人在这些情难自禁者带领下,亦跪了下来,连那些已经追随武野背叛了夏国的大人物们,也不得不跟着跪倒。
那刑堂长老的尸身,如此触目惊心,让许多人全身冷汗遍涌,湿了衣衫。
他们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去想象自己的前途与命运。
今日不敢,那么昔日为何又敢生包天之胆?
他们当初背叛夏国时,便应该想到这种结局。“成者王侯败者贼”这话,并非只是指两方势力较量后的结果,也指自身行事的成败结果。
成,便是王侯;败,便为贼。
天下间不可能存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做如此大事之前,便应该先预料到最坏的结果。
此时,便是最坏的结果。
常乐不再多言,缓步向后。
左青阳向前,冷冷说道:“诸门人弟子听令——将诸堂长老、执事,尽数拿下!”
身居高职者,皆知事实真相。未被关入绝狱,那便是武野一党。
这倒好分辨。
成者可居王侯,败者便要认输伏诛。然而世间,有几人在生死之前,甘愿认命?
这些长老、执事中,自然有人因为恐惧而跪地不起,失去了反抗之心,但也有不少觉得就算常乐在此,自己依然有一线生机。
左青阳也好,左松也罢,还有那二十余位立于他们身旁的昔日同僚也好,毕竟都有伤在身,元气未复,不足为惧。
而常乐一人再强,又岂能将己方近百人一网打尽?
有人一咬牙,长身而起,全身神火沸腾,向着远方掠去。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相随,转眼间,近百道青、白之焰狂涌,向着不同的方向冲去。
数千门人有心阻拦,奈何他们实力远超自己,奔逃方向又不同,却难以尽数拦下。
常乐并不动手,只是摇头。
瞬间里,一座大阵突然出现,将整个大殿与殿前的广场都笼罩其中,所有人莫不在大阵笼罩之下,无处可逃。
有青焰长老掠至阵前,收不住脚,重重撞在其上,便被大阵之力狠狠反弹回来,摔落地上时,口吐鲜血。
有人抬手放出光焰神兵,欲行破阵,却被阵中先一步放出的刀剑斩伤,摔落地上。
转眼,所有逃窜者无一例外,皆被大阵击落在地。
一座高阁上,黄勇坐在檐边冷笑。
道道符文自他赤色的手臂上升起,不断融入天英派的镇守大阵之中。于是那阵,便成了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