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迷离。
迷离大梦,梦时缭乱,醒时回忆却有趣。
反观现实,不但无趣,还步步凶险。
常乐自梦中醒来,见几位朋友皆坐在河边岸上看着自己,便满怀歉意地一笑:“打得太累,便睡着了。”
蒋里笑笑:“睡得可好?”
“凑合。”常乐起身,河中泛波,将他送到了岸边。
空桑澈看得目眩神迷,谨慎地问:“我可以……在这里修炼吗?”
“当然可以。”常乐点头。
焰波自河中涌起,绕着空桑澈盘旋。空桑澈有些畏惧地伸手摸了摸,发觉入手灼热。
“真是神奇。”他忍不住感叹。
有一人跪在岸边,早抖得不成样子。常乐看着他,问:“为何与外人联手害我们?”
那人不敢抬头,伏地叩首:“大人饶命!小的也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
“其他人如何?”常乐问。
“都好,都好!”那人忙说,“他们怕计划有失,所以要留着他们,用来要挟大人。”
“人都在何处?”常乐问。
“在奴峰禁制之中。”那人道。
“带我去见。”常乐说。
那人急忙叩首起身,战战兢兢在前引路。
一行人离了地岩火河,重新来到奴峰之上。在那座大院深处,一座大阵缓缓运转。常乐看了一眼,抬手猛地一击,金光流动,远胜至尊之力的力量混合他的工道之力,轻易破开了那大阵。
天地之间,猛地一荡,诸人都感觉气息一窒。
有笑声响起:“我便知道,那些小丑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常乐听出是黄勇的声音,便问:“大黄,近来可好?”
“大什么黄?”黄勇大怒,“本来挺好,被你这么一叫,便又不好了!”
屋门开,面色苍白的蒋颜背着黄勇走了出来。
常乐心头一颤。
黄勇的双腿与双臂都已不见,各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小草惊呼一声,呆呆看着,眼中立时泛起泪花。
“鼠辈!”蒋里怒喝一声,双眼通红。
蒋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常乐面前,看着常乐,问:“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常乐点头。
“天英派当不当灭?”蒋颜问。
“当灭!”常乐再点头。
“好。到时带上我。”蒋颜说。
“为何会如此?”蒋里过来,扶住蒋颜。
蒋颜的气息也极是微弱,显然先前也受了伤,而且被囚之后,体内神火之力被封,一直无法自行疗伤,便导致伤势加重。
“我们不肯低头,不肯让他们觉得得意。”蒋颜答道。
仅这一句解释,便以足够。
“现在说这些干啥?”黄勇哈哈地笑着,“那些混帐不是都已经死了?死的好呀!常乐,多谢你帮我出了气。”
空桑澈看着黄勇,内心震撼。他虽未见当时情形,但脑海里却可以想象。
他觉得眼前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在被对方斩断四肢时,一定也是像现在这般地笑着。
我们不肯低头。
这一句话,好生沉重。
空桑澈隐约间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屋里陆续走出许多人来,他们抹着眼泪,向着常乐行礼。常乐记得,他们都是黄勇的手下。
奴峰诸人也陆续走了出来,方召亦是被搀扶而出,目视常乐,面带愧色,跪倒在地:“大人,方召无能……”
“不怪你。”常乐急忙将他扶起,“是我低估了那老不死,害了你们。”
“是方召失察,没看好地岩火河……”方召流着泪说。
诸人看到那个瑟缩在常乐等人身后的叛徒,个个横眉立目。那人愧对诸人,此时见诸人面色不善,急忙跪倒在地,向着诸人磕头,叫道:“诸位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常乐并不回头,反手一甩,那人身子直接碎成千万块,向后疾飞出去,直落到奴峰之下的悬崖之中。
诸人看得大快人心,有人低声嘀咕:“当有此报!”
一道道金光流动,向着诸人涌去,蒋颜的脸色瞬间恢复不少,黄勇笑道:“你乃此地之主,他们妄图夺你的天地,真是不自量力。”
常乐看着他的断肢,心里一阵难过,问蒋里:“可有补救之法?”
神武门为天下第一大派,门派流传久远,自然有无数神妙之法。常乐虽是天下第一才子,但来此世界习神火之术的时间却并不长。
他满心期待,希望蒋里能点头。
但蒋里终只是摇头。
“自愈也只能愈合伤口。”蒋里说,“无断肢再生之法。”
常乐一时黯然。
“对不起。”他不知说什么好,也只能冲黄勇说出这三字。
“与你何干?”黄勇一笑,“不过是断去四肢,天幸第五肢还在,便仍娶得了媳妇,纳得了小妾。”
“你说什么?”蒋颜脑袋往后一仰,撞得黄勇眼冒金星,急忙道:“不纳妾不纳妾,我天天应付你这大夫人都应付不来,哪里还敢贪图什么如夫人、偏房侧室的待遇?”
又挨了一脑袋。
“别撞了。”蒋里劝,“撞在他头,疼在你心。”
“不心疼。”蒋颜红着眼睛说。
那眼中,明明有泪花在闪烁。
小草看得心里难过,眼泪一对对流下,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水儿。
水儿却还是望着主峰那边那一座大殿,怔怔出神。
“这位仁兄好生面生呀。”黄勇打量空桑澈。
空桑澈抱拳为礼:“在下空桑澈。”
“幸会幸会。”黄勇晃了晃断肢,“不方便还礼,见谅哈!”
空桑澈摇头,心里有些酸楚。
他知道能代常乐镇守此地的,必是人中龙凤,非凡人物,但此际断了四肢,是龙也要化成长虫,是凤也将变成草鸡。
他也有些愤怒——常乐乃夏国英雄,这个天英派的人怎么敢如此对他?
不怕身后万世骂名,难道也不怕现世报吗?
此事传出去,他们将成为大夏罪人,为整个大夏所恶。
穆国……
他想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那个巨大影子。
被囚的众人多有伤在身,常乐等人将他们送回各自屋中休养,由方召安排疗伤之事。
他送黄勇和蒋颜回到他们的屋中,见屋里诸物已然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便一挥袖,有金光流动,灰尘尽去。
“何时去灭天英派?”蒋颜将黄勇靠床立好后问常乐。
常乐想了想后,说:“先不急。”
他看着黄勇,说:“先前在震国,我被至尊之阵所困,不得不全力提高工道能力,破阵之后,隐约有些心得,说予你听?”
“好啊。”黄勇眼睛一亮。
“此时说这些,有何用?”蒋颜红着眼睛说。
“也许,会有用。”常乐说。
“我们先出去了。”蒋里带着空桑澈和小草离开了屋子,蒋颜没走。
常乐也不避她,向黄勇说起了自己的工道心得。黄勇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叫好,有时也会打断常乐,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说了几个时辰,说到天色大黑。
两人相视而笑,黄勇道了声恭喜。
“你在仙苑这些日子,却有些虚耗了。”常乐说,“你来之时是白焰境,现在只到青焰。”
又看蒋颜,不及开口,蒋颜便说:“我们懒惰,不及你勤勉,行了吧?”
“我们觉得,有义务尽快给蒋家添置第四代人。所以没空做别的事。”黄勇一本正经地说。
蒋颜狠狠瞪了他一眼。
“怕啥?”黄勇笑,“咱们不是早拜过了堂?话可说好,爷爷都已经承认那是正式拜堂了,你可不能反悔。不能因为我现在是个废人便不管我了。”
“便不再理你。”蒋颜冷冷说道,“你自己想办法纳妾收偏房去吧!”
黄勇苦笑摇头,对常乐说:“看,多泼辣?你看你家小草,那才真是好。”
“谁好找谁去!”蒋颜怒道。
常乐淡淡一笑,看着黄勇,思索良久,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试什么?”黄勇一怔。
“前人未敢想,或想过未能成之事。”常乐说。
“那是啥事?”黄勇不解。
常乐走上前来,一道金光起,将黄勇托住,随着他向外而去。
“你要干什么?”蒋颜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们。”常乐一笑,“也许回来时……会有惊喜。”
黄勇隐约听出了常乐的几分意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蒋颜却不解,但终没有阻拦,只是在床边坐下,看着他们离开,喃喃道:“除了他能重得光明前途,世间还有何事,能让我喜?”
夜色已暗,天空无星无月,仿佛末世降临,众生再见不得希望。
但一线金光闪起,便照亮了四方。
常乐大步向前,一路向着地岩火河走去。黄勇被金光托着飞在他身边,苦笑道:“你可别给我太大希望。老实说,你别看我现在笑呵呵的,但心里真的很苦。若是有了希望再失掉……我真不知还能不能面对残生。”
“我不敢许诺你什么。”常乐说,“其实也是在方才的交流中,突然灵光一闪,才有了这种想法。成与不成……”
他突然停步,抬头望了望天空。
黑暗的夜空中,突然有一颗星,闪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常乐笑了:“光明便在眼前,我们全力争取便好。”
黄勇抬头,怔怔看着星空,突然哭了起来。
“常乐!”他哭道,“我不想变成一个废物,不想!可我怕我若不坚强,蒋颜她……常乐,你真能给我希望吗?”
常乐久久无语,然后坚定地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