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摆了摆手:“起来吧。”
柴义先痛哭流涕。
但常乐知道,这也只是一时而已。
凡间俗人便是如此,罪行被揭露,便真心悔过,可过了一段时间,忘了当初的恐惧与感激,便还是如此这般。
他之所以宽恕柴义先,不是因为他认罪的态度,而是因为东方局势紧张,东林关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守将,也因为东林关确实被柴义先治理得不错。
柴义先不搜刮民财,不欺压百姓,使民众能安居乐业,这样的官当然可用。
“被关多日,先回家看看,别让夫人着急。”常乐对华延廷说。
“末将这就备车。”柴义先擦着泪说。
华延廷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让明宣义与钱小花扶着自己起来,欲向常乐拜倒。
“不必如此。”常乐摇头,将他扶起。
柴义先很快备好了火兽车,亲自陪着常乐将华延廷送到家中。
“末将有罪之身,让华夫人见了,怕只会不喜。”柴义先于门前说,“不如末将在外等候大人。”
“不必了。”常乐摇头,“你去吧。我住在这里,有事会唤你们。”
“是。”柴义先急忙应命。
常乐上前拍打门环,不多时有一位面色灰暗的老者开了门,一见是常乐,便是一怔,接着看到被明宣义和钱小花搀扶的华延廷,立时激动得泪流满面,高叫着“老爷”扑了上来。
“快去告诉夫人,说我无事归来了。”华延廷说,“对了,要夫人准备家宴,为常大人接风……”
老人不知谁是什么常大人,只知连连点头,跑进院中。
几人向内走,遇见的仆人丫鬟,无不激动大叫,得知华延廷已然无事,都是热泪盈眶。
不久,华夫人红着眼圈冲了出来,见华延廷一身伤痕,泪水便再止不住。
华延廷含泪笑道:“都没事了,怎么还哭起来了?让常大人笑话。”
“常大人?”华夫人一时不解。
“这位‘蒋公子’,实则是咱们大夏的第一英雄,常大人!”明宣义激动地说。
常乐拱手一礼:“先前为隐秘行踪,不得不欺瞒诸位。见谅。”
华夫人与一众下人惊愕无比,随后便急忙拜倒在地。常乐急忙将她扶起,摇头道:“自己人,不必多礼。”
“常大人说了,要住在咱们家。”钱小花颤声说。
颤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一样激动了起来。
常乐大名,天下皆知,在夏国更是无人不晓。人人视常乐为国之英雄,就算他未居高位,未掌夏国之运,亦是人人心目中的偶像。
谁家能有幸得常乐光临,已然是极大荣耀,更何况是能请常乐住下?
华夫人当即由悲转喜,急忙吩咐下人们收拾客房。下人们应声而去,抢着干活儿,以此为荣。
“方才不便,现在则要冒昧出手了。”常乐与华家人来到正厅坐下后,抬手放出一道青焰,打入华延廷体内,解了其神火宫封禁,助其自愈疗伤。
华延廷也是青焰境界,不过与常乐的实力相比,则是天上地下。他不敢托大,点头后闭目运功,全力疗伤。
“我……却还不敢相信。”明宣义看着常乐,忍不住嘀咕。
常乐一笑,问钱小花:“女侠就没发现自己的舞花剑法失效了?”
“怎么没发现?”钱小花脸一红,“你走之后我试过几次,次次不灵。我家相公就说,先前那剑法灵验,定与你……不,与您有关。”
“何以见得?”常乐笑问。
明宣义道:“先前没细想,后来静下心细思——非御火者,万不能使出隔空杀人之技,更何况贱内根本就不懂什么武功。而且那荒草峡谷剧变之后,您一直镇定从容,一路上更教了我们许多修炼法门。初时我们不懂,不以为意,后来在此请教了许多御火者,才知道那都是玄妙至极的上等修炼之法,所以……”
他嘿嘿一笑:“即使如此,也没想到您便是那传说中的人物。”
常乐笑了。
华夫人是一边擦泪一边笑,心里还在纳闷,便拉了钱小花过来细问详情,钱小花急忙将事情说了一遍,华夫人听说那害人的张海被拿下,亦是心头大快,再次向常乐拜谢,被常乐拦下。
“我先前所说,不是玩笑。”常乐对明宣义说,“回到王都,我定会责成刑部为你明家平反。”
明宣义眼含泪水,感激点头。
“可是您对那柴义先,也太仁慈了。”钱小花忍不住嘀咕。
“玄国对我大夏并不友好。”常乐说,“我此次玄国之行,目的便是震慑阻止他们害我大夏的恶行,但有此恶邻,东部始终是有边患。柴义先虽小节有损,终是一个治边的良材,万一真有战事,还要靠他浴血保国,不可轻易毁之。”
“他那样的坏人……”钱小花仍不甘心。
“这你就不懂了。”明宣义道,“人无完人,居高位者对于下属,要量材而用。金刚钻有金刚钻的用处,掏粪勺也有掏粪勺的用处。屎虽臭,用到正途却可以肥沃农田……”
钱小花大怒:“讲道理就讲道理,说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做什么?”
常乐不由笑了。
没多久,华延廷伤势恢复大半,不敢再于常乐面前继续疗伤,睁开眼来,再次谢过常乐。
不久家宴备好,几人围桌而坐,饮酒吃菜,聊起分别后的经过。
常乐问起边关诸事,华延廷一一细说,最后也承认柴义先确实是个治边的良材,虽然人贪财了些,但至少没有祸害过百姓。
华延廷忍不住问常乐:“末将死守贸易进出之关,不给柴义先谋私机会,是否不妥?”
“没有不妥。”常乐摇头,“有你这样的官员把握法度,柴义先之流便不得不小心行事,不敢过分。你便是拴他的绳子。有这根绳子和没这根绳子,可大有不同。人的贪心没有止境,只会越来越大,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却不知他到后来会不会为私利而犯大错。”
“末将明白了。”华延廷点头,“末将之后会记住大人之言,把握好管理的分寸,不会让柴义先无利可图,也不会让他贪心过度。”
常乐一笑:“其实这个人,倒也不是太坏。华将军担任此职已有数载,他不是一直没有使计害你?”
华延廷想了想后,不由点头:“经大人这么一提醒,倒确实是如此。他身为边关主将,若想害我性命,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法子。”
“他未用,而只是趁此机会要挟,说明他有底线。”常乐说,“你若是真答应了他,他定还会帮助你掩盖藏匿重犯之事。虽只是为了他之私利,亦算是维护了正义。”
明宣义缓缓点头。
钱小花却不由嘀咕:“官场上的事,怎么这么复杂?真心累人。”
看着明宣义,说:“你今后可不要走官途。”
“我不走。”明宣义说,“我就守着你,当个小教书匠便好。”
钱小花笑了起来:“好啊。先前咱们开设神火学堂,只招来几个学生,现在可不同了,咱们是常大人的朋友,只怕学堂再开之时,全城百姓都会把孩子送过来呢!”
大家不由一起笑了起来。
但常乐知道,他们得青龙破境之力而成御火者,只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必能成国之栋梁。
在华府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常乐便离了华府,来到将军府。
柴义先急忙迎了出来。
“准备焰文镜,我要先向师父报个平安。”常乐道。
“是。”柴义先引着常乐进入大堂,亲自取出焰文镜,以火力激发,恭敬地摆在案上。
边关焰文镜,直连兵部,但却不连太傅府。常乐先以此镜联络兵部,请其代为转达,随后等候消息。
不久之后,却见镜中传来消息——“空桑有变。速归,面议。”
落款是凌天奇。
常乐不由皱眉:空桑有变?
联想到震国出兵之举,常乐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云。
他不敢在此多耽搁,直接向柴义先要了一艘小型神火天舟,便准备动身。
柴义先知道必有要事,因此不敢耽搁,立刻准备。
“事情紧急,华家那边我就不回去了,你代我向他们告个别。”常乐说,“华将军是忠义诚信之人,明家昔日对他有恩,他此时虽已与明家无甚牵连,却还是冒死罪收留了明宣义夫妻。这样的人,值得信任,值得为友,也值得重用。”
“末将明白。”柴义先急忙点头。
管他华延廷是不是可用之人,既然他是您常大人中意之人,我便得将他当祖宗一样贡起来!
常乐点头,直接登舟,向着照日城而去。
柴义先送走常乐后,不敢耽搁,直接乘车来到了华家。
按理说,他为一城守将,朝廷大将军,华延廷与他差了两个等级,是他下级的下级,他若到来,必是华延廷一家隆重相迎才对。
但他却低调行事,来到门前拍打门环,请门人禀报。
华延廷却不敢失礼,急忙带家人来迎,柴义先好一阵客气:“怎么敢劳动将军来迎?将军有伤在身,当好好休息才是。”
华延廷不知他来此何意,寒暄几句后,请入堂中。
柴义先入内,便是一番夸赞,只说华延廷为官清廉,为诸将楷模。最后聊到官职之事,低声说:“边关正好有个将军的缺,华将军多年来劳苦功高,本将必会上报兵部,为华将军请封此职。”
华延廷知道这不过是他为讨好常乐而行之举,但也急忙道谢。
柴义先笑着摆手,然后说起王都有事,常乐已然先走,要自己代为告别。华家人都极是遗憾,但终知常乐是夏国的常乐,却不是他一家的常乐。
一番示好后,柴义先离去,华延廷起身相送至门外,柴义先沉默片刻,真诚地说:“不论先前,单说以后——常大人如此年轻,便为国为民日夜操劳,你我若不同心协力,保好大夏门户,如何对得起他?”
“正是。”华延廷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