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的话,几人都是信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小心得很,低调行事,从不出错。
但常乐的担心却似乎是多余的,章岸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也没有对四人社多半点关注的意思。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常乐也不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人家再如何,也是一楼之主,我们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一群学生,这中间可还隔着先生大先生一群人呢,人家非和我们较劲干什么?
这天晚上,四人和小草一起在莫非家里吃晚饭,莫老九高兴,跟少年们一起喝了点酒。
大家倒都没有喝多,晚上回去早早睡了。
可常乐睡到半天,便肚子难受,起了不知多少次夜,拉得那叫一个酸爽。
第二天一早倒好了不少,小草伺候着让他喝了些粥,看似没事正要走,却突然又不舒服起来。
蒋里和梅欣儿要等他,他让两人先走他们的,不用管自己,转眼就能追上。
在茅房里蹲了半天,出来挺高兴,因为肚子感觉舒服了不少。小草又给他弄了点药吃,他这才离开。
“要不就休息一天吧。”小草有些担心。
“没事。”常乐一摆手,“我这就是锻炼不足,更得努力。早点达到橙焰境,就能百病不侵了。放心吧,我有数。”
小草一路将他送出巷口。
常乐一个人往娇鱼镇走,到了娇鱼楼时,却已经晚了。院门已经关闭,诸学子已经进入学房中开课。
常乐叫了半天门,楼中杂役急忙过来开门,值守的先生一笑:“怎么晚了?”
“拉肚子来着。”常乐嘿嘿地笑。
“快进去吧。”先生挥了挥手。
“站住!”
突然间一声厉喝,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章岸自东边门房后缓步而出,一张脸上满是寒霜,冷冷打量二人。
“楼主!”先生急忙行礼,常乐心里叫声不好,也跟着施礼。
“学楼中自有规矩。”章岸站定,负手皱眉。“迟到当如何?”
值守的先生擦了把汗,没敢出声。
“当罚。”常乐回答。
“如何罚?”章岸问。
“按规矩罚。”常乐答。
“那么,你觉得本楼主应当如何罚你?”章岸问。
“您大人大量,念学生是初犯,便饶了学生吧。”常乐笑着说。
“你是楼中诸先生器重的好学生,便给诸学子带这样的头?”章岸皱眉。“如此下去,娇鱼楼诸学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岂止要罚,还要重罚!”
值守先生怔住。
他以为章岸训常乐几句便是了,断不会为难常乐——常乐是谁呀?那可是娇鱼楼的大宝贝,而且,还是绝不能得罪的人物。
常乐背后虽然没有势力,但却比那些有势力的人更难对付。前楼主便是前车之鉴啊!
这一番话说得这么重,只怕事情要不简单!
“是,都是学生的错。”常乐低头拱手。
“知错,便要改。”章岸点头,“但知错能改,不代表便可以逃避惩罚。”
说完,转向那位先生,沉声说:“召集全楼先生、学子,到师道楼前集合。”
“是。”先生满心疑惑,快步去了。
“你先到楼前等候吧。”章岸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常乐一眼,大步而去。
不就是迟个到吗?不至于吧?
常乐望着对方的背影,气得直挥拳头。
不多时,全楼的先生、学子在师道楼前集合,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非见常乐先一步在楼前站定,便过去问:“你没事了?”
“有没有事,得看那家伙的。”常乐朝楼上扬了扬下巴。
二楼平台上,陈炎路和杨荣陪着章岸来到栏杆前。章岸目视下方,下面立时一片鸦雀无声。
“为人者,先正其身,坚其念,事事依德而行,依义而为,方可称人。”他沉声说。
陈炎路在一旁不住点头,杨荣则有些疑惑,不知道章岸这是要干什么。
章岸继续说道:“求学,求的不仅仅是神火术,还有为人之道。真正的大才,败不馁,但胜亦不骄。有些人,看起来似是人才,但稍有一点成就,便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是谁,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此等人,不但不是人才,还是祸害!”
常乐阴沉着脸望着这家伙。
莫非隐约听出了些什么,低声问常乐:“大哥,楼主不是针对你吧?”
“你听着就是了。”常乐答道。
章岸又继续说了一堆什么有才没德,对人族无益,什么越有能耐,越应该知道谦虚之类的话,明着看是教导诸学子,暗里全是针对常乐。
渐渐的,大家也隐约听出了些什么,但却不知他是针对常乐。
就在这时,章岸话风一转:“今日召集大家前来,除了与大家分享为人者之心得外,还要公开处罚一位犯了楼规的学生。常乐,站出来!”
平台之下,一片哗然。
“谁?常乐?”
“我没听错吧?”
“要处罚常乐?这是怎么回事?”
学生们惊愕无比,先生们也吃惊不小。
台上的杨荣也怔住,不知道楼主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
常乐缓步向前,站到人群之前,冲台上一拱手,朗声道:“楼主,学生因昨夜拉肚子而迟到,确实是学生错了。楼主按楼规责罚,理所当然,学生欣然受罚。”
大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却想不通。
“就这么点事,就要处罚常乐?”
“处罚也就罢了,竟然还特意把大家都集合起来,当众宣布?”
“楼主这是要干什么?”
先生们不由都皱起了眉。
石云花却是眼前一亮。
新楼主竟然针对常乐?
妙,实在太妙了!
常乐啊常乐,这回我看你还怎么乐!
章岸目视常乐,神色严厉:“常乐,知错固然好,但你的样子,像是真正知错了吗?”
“学生怎么不知错了?”常乐反问。
“真正知错,便应该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不犯。”章岸冷笑道,“可你一开口,便先提出自己犯错的理由,这哪里是诚心悔错?分明是当众狡辩!”
蒋里和梅欣儿都皱起了眉,想起了之前常乐说过的话。
“这家伙果然不是好人!”蒋里低声对梅欣儿说。
“但乐哥也没得罪过他啊。”梅欣儿有些不解,“他何苦一来就针对乐哥?”
“这事确实得查一查。”蒋里点了点头。
常乐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但转念一想,跟这种人动真气岂不是正让其满意?当即嘿嘿一笑,一脸不以为然地一拱手:“原来如此,学生明白了。下次再犯错时,肯定不会强调理由,不会说是因为拉了一夜肚子,体虚力乏走不快所以来晚,也不会强调自己身患疾病,仍然坚持到学楼学习,是多么热爱学习、多么渴望给同窗做表率的表现,只说错了便好。”
“你……”章岸气得直瞪眼。“如此顽劣,将来怎么能成为国之栋梁?”
“学生成不了国之栋梁,自然有别人能成国之栋梁。”常乐笑着回答,“蒋里,梅欣儿,莫非,他们三个总归能成吧?少我一个不要紧的。”
章岸额上青筋浮现,显然是动了真怒。
被一个十六岁的学生当众顶撞,这气让他怎么咽得下?
杨荣见状,连连向常乐使眼色,常乐却只当不见,拱手问:“既然要罚,那便请楼主罚吧。不会是因为迟到一次,就要将我逐出学楼吧?”
“胡闹!”章岸一挥袖,厉喝一声。“楼中自有规矩,赏罚分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问问而已。”常乐笑。
章岸冷哼一声:“常乐,你当明白,不能因恶事小,便放任,否则他日小恶终成大恶。我处罚你,却也是为你好。”
“学生那是相当的领情呢。”常乐垂首。
抬头笑道:“楼主的意思我懂,莫以恶小而为之。”
一众先生听到这话,纷纷觉得常乐总结得极是精辟,比章岸的原话要精练而准确,绝对可以当成传世警句。
章岸也吃了一惊。
他早听说常乐是文武乐三道皆通,武与乐之道,他已经见识,但常乐的文他却未见。与常乐对话时,只觉此子言谈随性,直白得很,不似有什么文采的人,不想一句总结如此到位,隐有文坛大家之风。
心中略一犹豫,终还是一狠心,冷冷说道:“说的不错。既然你明白,那么便要懂本楼主的苦心。众人听好!”
他大声说:“常乐违反学楼规矩,理当处罚。他身为我娇鱼楼有才华的优秀学子之一,实是我娇鱼楼的骄傲。但越是骄傲,便越应时时处处事事盯好,不能让他行差走错。为此,本楼主特罚他打扫茅房七日!”
“啥?”莫非瞪大了眼睛。
一众先生学子愕然。
常乐皱眉,心里骂:老家伙,挺狠啊!整了半天让我去扫厕所?
这世界的茅房可不比地球上的卫生间,而就算是地球卫生间极的厕所,只要涉及“公共”二字,里面也是时常脏乱,味道令人难忍。
所以学楼之中,向来是由最低等的杂役打扫茅房。
楼主竟然让常乐去打扫茅房,这已经不仅仅是惩罚,还有羞辱之意了。
杨荣面色大变,向前拱手:“请楼主三思!”
陈炎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似是想劝章岸,又似是想拦杨荣,隐约间两不得罪,又两头讨好。
“楼主,不可啊!”常乐的学房先生关奇激动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