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好价钱,付下定金,常乐与小草便留下吃了顿午饭。
席间聊天,得知中年男子名叫任大林。
常乐则随意报了个“王原”的假名。
饭后,常乐将十几张狼皮留下,起身请任大林带路,去见牧长。
任大林让妻子将狼皮收好,并且小心地叮嘱:“这已经是王公子的东西了,可得给小心保管。”
妻子连连点头,小心地捧回帐篷收好。
任大林背上弓拿上箭,带了短刀来到外面,牵过马来,也不备鞍,直接翻身上马。
这般骑术,看得常乐满心佩服。
也只有这些天天在马背上生活的人,才有如此本事,便是军中骑兵也无法与他们相比。
小草却有些好奇,嘀咕着:“出门还得带弓箭呀?”
常乐知道这必不是用来防狼——牧民们断也不会在狼群出没之地安家。
那么却是防谁?
常乐忍不住问。
任大林说:“许是生活艰难,这草原上歹人也多了起来。这些日子,已经有三伙牧商在草原上遇到强盗了。咱们得防关点。”
常乐点头,心有所思。
三人打马而去,跑出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一片白色的帐篷。
帐篷有十多个,中央四个最大,栅栏院占地也大,其中有牛有羊,数目不小。
其余的十来个分散布置,栅栏中的牛羊数量有多有少,不尽相同。
“这就是牧长的家。”任大林指着中央帐篷说。
“其余的呢?”常乐问。
“多是牧长的族人。”任大林说,“也有几家,是觉得牧长可靠,所以自愿跟着他的。”
常乐点头。
与觉得可靠之人为邻为伴……原来草原人家是这般居住法,倒是有趣。
常乐一一问起这些人家的底细,任大林便一一答来。常乐仔细看之下发现,那些非牧长族人的人家,栅栏院中的牛羊数量却不免少得可怜。
三人来到近处,有人在院中打招呼,任大林叫道:“我去见牧长!有南来的牧商,有大生意要谈!”
院中人闻言大喜,急忙向着常乐和小草微笑点头。
这时候能有人来跟他们做生意,简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让他们心中的希望之花忍不住怒放。
三人来到近处,立时听到犬吠。牧长院中有五条大狗,狗眼之中竟然隐约有火光闪耀,常乐不由微愕。
这明明就是五条火兽啊!
“竟然是火兽?”小草直接惊呼出声。
“不稀奇的。”任大林笑笑说:“草原上显贵人家,多用这种火犬看家护院。”
“这些火犬又是从何而来的?”常乐好奇地问。
常乐这话,却显得他有些没见识了。
不过任大林倒并不觉得奇怪,在他看来,这位“王公子”虽然是牧商世家子弟,但如此年轻,当是第一次亲来草原,不知这些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答:“我们草原上的狗和你们内地的可不同,多曾和狼杂交过。”
“和狼?”小草吓了一跳。
“我们早有驯犬经验,和狼交配,就是配种的法子之一。”任大林说,“因为这样配出的狗更为凶猛,所以我们的狗都更厉害。也正因此,百多年前神火天降之后,就有一部分狗化成了火兽。我们再用它们与寻常犬只配种,慢慢就生出许多这样的火犬来。”
“那你们家怎么不养这样的火犬呢?”小草好奇地问。
“不好养啊。”任大林说,“这种犬对付狼时凶猛,但对付人也一样凶猛,因为它带狼性啊。养它们,得让它们吃得比人还好,而且主人若不是御火者,便难镇压住它们。我们寻常人家可养不起。”
“如此说来,牧长家世也算显赫了。”常乐说。
“那是自然。”任大林说。“不是这样的世家,这种时候哪里有能力帮我们?”
说完却又忍不住叹气。
三人向前,帐篷中便有人迎了出来,喝止了那五条火犬。
五条火犬均是橙焰境,而走出的这人却已达白焰境,自然能镇压住这五犬。
牧长家里竟然有这般人物,常乐不由动容,将一身神火气息敛得更严,丝毫不会外露。
其实这也是过分谨慎。寻常武者,若非自身境界高出对方,在对方不发力之时,亦看不出对方深浅。这人是白焰境,与常乐和小草同境,自也看不破二人实力。
此人三十多岁,面色阴沉,一看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武人。他向前拱手施礼,任大林便急忙鞠躬,称其一声“杨先生”。
那人点了点头,打量常乐与小草,问:“任大哥,这两位是什么人?”
“是南来的牧商,有大生意找牧长谈。”任大林答。
那人面无表情地再点了点头:“等着。”
说完,转身进入中央的大帐篷内。
“这位杨先生不似是本地人啊?”常乐假装随意地问。
“他叫杨震,是一位流浪武人。”任大林低声说,“似乎是背了人命官司,出逃在外,在草原中迷了路,被牧长救下。他感念牧长救命之恩,就留下来当了牛羊倌。”
常乐缓缓点头。
大夏国,能主掌一县的官员,也只是白焰境界而已。就算这杨震只通武道一途,又没有路子入官家,但是凭他的境界,在江湖门派中也能寻个极好的职位。
因为人命官司而流落草原?
常乐不大信。
而且值此艰难时刻,若真是草原牧民,听闻外人来找他们做生意,就算平时再古板者,脸上不笑,眼中自然也会有欣喜。可他看得清楚,这杨震方才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一丝不屑之意。
常乐心中冷笑。
杨震?
他不由感叹自己幸运,方入草原,便遇上了一位震国细作。
不多时杨震出来,掀起门帘,冲三人点头:“进来吧。”
三人进入帐篷之中,只见地上铺着软软的毯子,上首皮椅上坐着一个健壮如山的中年男子,其脚下踏的却是一整张狼皮做成的毯子,狼头经过处理,并不如其他狼皮一般扁平,而是如其生前一般,两眼隐约闪着寒光。
便仿佛一只狼伏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呵呵地笑,冲着任大林点头,冲着常乐和小草微笑,然后问:“是内地来的牧商?”
“是。”常乐点头一礼。
任大林急忙介绍:“这位是王原王公子;这位是我们郭吉康郭牧长。”
“这种时候愿意与我们牧人做生意的,多是想趁机大捞一笔,占些便宜。”郭吉康不紧不慢地说。“我看王公子年纪轻轻,用咱们大夏现在最流行的话说,是少年人如春前草,如长江之初发源,当不会也是这种只念逐利之人吧?”
这两句形容,却正是常乐改自《少年中国说》的《少年夏国说》中的话,小草听了,觉得少爷大名与文章皆传遍天下,不由欣喜得意。
“当然不是。”任大林急忙摆手,“王公子说了,同为夏人,自然要互相帮助,给的价钱可是高得很。”
接着,便将自己那十几张狼皮卖的价钱报了上去。
郭吉康听得一怔:“每张多加一百钱?”
“可不是?”任大林连连点头,“路上王公子还说了,他联络了不少朋友,也正在向这边来,为的就是帮咱们度过难关。”
“王公子这般做法,真不知是来做生意,还是来救灾了。”立在门边的杨震冷冷说道。
小草有些生气:“我们是来帮你们的,看你们说话,不冷不热,倒好似是我们要占你们便宜一般!这是什么道理?”
她还要再说,却被常乐拦住。
“商人自然是要赚钱的。”常乐说,“但身为夏人,便算不能如那些大人物一般做到为国为民,至少也要明白同气连枝、同忧相救的道理。墨国那边断了与牧民们的生意往来,牧民正是需要内地牧商支持的时候,我们这么多年靠牧民而活,现在也该多少做些回报。赚钱是要赚的,少赚些便是了。”
郭吉康笑了:“王公子说话头头是道,却把赚钱的事说成了大善事,有趣。”
任大林在一旁急得不行,想替常乐说几句话,却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常乐向着郭吉康一拱手:“郭牧长若是嫌价钱不好,咱们还可以商量。王某此来,想烦劳郭牧长召集本牧区牧民,共同商讨一个公道合理的价格——我家新做的皮子生意,正需要大批的牛羊皮,若有更多狼皮就更好。”
郭吉康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好。不过本牧区十分广阔,有牧民两百多户,想要召集,可不是简单的事。王公子三日后再来吧。”
常乐点头:“三日后,王某必到。”
说完也不再啰嗦,一礼后带着小草出了帐篷。
杨震一路相送,始终面无表情。
三人上马,打马而去。
任大林觉得郭吉康态度未免有些不尽人情,一路上便说了许多好话,常乐点头微笑,并不作答。
三人在任大林帐篷前分手,约定三日后再见。
常乐与小草打马而去,过了坡,却不见了那少年与羊群。想来牧人放牧,是逐草而行,自然不会局限一地,此时必是已然走到别处去了。
小草嘀咕着:“怪不得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呢。”
她想的是这种小事,常乐想的却是别的。
空中有极小的黑影在盘旋,一路相随,始终跟着二人。小草没有发现,常乐却早已发现。
但他并不抬头看,对那只带着火力的鹰,只当没有任何察觉。
此时,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杨震便是震国的细作。
而郭吉康是本地显贵,震国自然不可能在那么多年前,便订下渗透大夏的计——就算震国有这种野心与计谋,这野心与计谋定也会用在穆国、罗国那样的大国上,断不会针对小小夏国。
如此看来,震国的手段却是派出这此细作买通本地显贵,然后潜伏在他们身边,利用他们挑拨牧民情绪,冲击官府,引得官兵镇压,最后生成大乱。
可惜先前黄元左处理得当,却没让他们的奸计立时便得逞。
不过自己的出现,却又给了他们机会。
常乐希望他们能珍惜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