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常乐静立。
罗浮打量着他,神色凝重。
“你是知道我的。”凌天奇说。“但有些事,怕你仍不知。”
他轻轻握住朋友的手。
罗浮的眼中,立时出现一抹讶色,但转瞬即逝。
“国公不能干政。”他说。
“用不着你干政。”凌天奇说。“只要你来这里见我,我的目的便达到了。你,已经没用了。滚吧。”
罗浮笑了:“你这死东西,还是和年轻时一个样,奸诈!”
“我不似你实力强悍,不奸诈一些,活不下去。”凌天奇假装伤心叹息。
“走,喝酒去。”罗浮说。“几十年不见,好多话想说。”
“若我此行目的达成,你我只怕后半生有的是一起喝酒的机会。”凌天奇说。
“跟我仔细说说吧。”罗浮说。
“你且去吧。”凌天奇冲常乐挥了挥手。
常乐没多说什么,恭敬拱手,转身而去。回到楼中,又跟伙伴们一起挤在窗前,看着院中的师父。
师父的形象,怎么就那么高大呢?
年轻人们心想着。
院中的两位老人聊了很久,很久,于是,楼中的仆役便也跪了很久,很久。
院外的诸人亦站了很久,很久。
再久的相聚,也终有分别。罗浮终于站起身,看似用力地给了凌天奇一拳,也挨了凌天奇一拳后,转眼间便飞天而去,不见踪影。
凌天奇望着夜空,出了好久的神。
似乎是想起了年轻时朋友们在一起的日子。
然后他笑笑,转身向回走。
此时有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院门,堆起满脸笑容走了进来,小心地拱手为礼,道:“凌太傅请留步。”
凌天奇停步,回首。
来人正是罗国国宾馆的主管,此时,他硬挤出笑容,以小碎步走到近前,再次拱手为礼:“下官是国宾馆的主管。”
“原来是主管大人,失敬。”凌天奇点头,拱手还礼。
“不敢,不敢!”主管一脸的诚惶诚恐,急忙把身子躬得更低。
“先前实是被杂务缠身,没来得及迎接凌太傅,实是罪过。”他恭敬地说,随后怒道:“这些下面人办事,也太让人不放心了,怎么能把凌太傅安排在这种地方?下官一听说,便先骂了他们一顿,然后便立刻赶来了。凌太傅,您贵为一国帝师,自当住在相应的馆苑之中,是下官失职,委屈您了。”
“无妨。”凌天奇道,“这地方也不错,虽然挤了些,吃个饭还要坐车出门,但好在清静。”
主管立时听出凌天奇的不满,急忙擦汗:“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还请凌太傅不要与下官计较。下官已然安排好了新的住处,火兽车便在外面等候,请凌太傅率队上车吧。”
“也好。”凌天奇一点头,“大人请稍候。”
说罢,转身回到楼中。
几个仆役见他进来,急忙恭敬地拜倒在地,如同迎接帝王。
“起来起来。”凌天奇摇头,“我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在这里讨口饭吃,也不容易。”
几个仆役感激涕零,有人眼圈发红,真的落下泪来。
这倒不是虚伪,也不是什么感动。
纯是生死线上走一回之后吓的。
凌天奇回到楼上,一众夏国官员急忙迎了上来,一个个满面的恭敬激动之色,却不知话要从何说起,只不住感叹。
副使更是激动无比,道:“凌太傅的面子真是太大了!早知如此,下官便不那么早去递国书了。”
“明日你再去,当会有人主动来接待你了。”凌天奇一笑。
“那是自然!”副使咧着嘴笑。
一众人聊了一会儿,才去收拾东西下了楼。早有国宾馆的官吏冲过来接过,一副生怕他们累着了的架势。
主管躬身引着他们出了院,分别上了几辆极是华丽的火兽车,一路来到国宾馆中央处,进入一座大宅院之中。
与先前的院子相比,这里简直气派得不得了,亭台楼阁不算,还有一座莲花湖,简直好像是某位朝堂大员的府邸一般。
一众夏国官员面上都露出了喜色。他们倒不是贪图这种享受,而是因为地位陡然提升而心情愉快。
谁不愿享受被人尊重的感觉?
这大宅中光是仆役便有百来人,诸人几乎每人都独享一房,被数名仆役殷勤照料着,周到至极。
“我们要吃夜宵的话,要去哪里?”一位官员故意问国宾馆主管。
“何用谈去哪儿?”国宾馆主管急忙摇头,“这里便有厨房与厨子,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他们立时便能给您做好端到面前!”
“这还差不多。”那官员呵呵地笑。
将诸人安置好后,主管又去向凌天奇请了个安,这才离开,离开前下了死令——谁要是照顾不好这些位夏国贵宾,那今后便不要想再在国宾馆里干下去了。
搞得仆役们战战兢兢,对这些夏人更加恭敬了。
大宅中,师徒一众人坐在一起,弟子们都用充满崇敬的目光看着凌天奇。
“知道师父的厉害了?”凌天奇笑问。
“嗯!”小草用力点头。
“我现在只是好奇,师父年轻时到底都做了什么?”常乐忍不住问。
“也就是乱转,到处惹事。”凌天奇一笑,看了看灵秀心后,道:“你们师娘不听我话,跟我闹翻,我初时只是生气,后来便难过,既而觉得自己看破了人世一切,有些心灰意冷,便到处生事,结果却交了一群朋友,走南闯北下来,也算有所收获。”
灵秀心眼圈微红,低头不语。
“我又不是在埋怨你。”凌天奇低声安慰。
“我是在埋怨自己。”灵秀心说,“误了自己,也误了你。”
“终还不晚。”凌天奇轻轻拍她的手。
他转向弟子们,说道:“罗浮是我的旧友,当初相识时,他还只是青焰境,便放出狂言,说一定会成就无色至尊之身。我当时虽多有贬损,其实却已看出他有这潜力。”
“可毕竟隔了几十年啊。”梅欣儿忍不住说,“您就这么有把握?”
“便算不成至尊,他也必能达到紫焰境。”凌天奇说,“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拥有皇室血脉,就算修炼不到巅峰,也会成为朝中尊者。我造的那个阵,是他早年间无聊时所创,毫无意义,全是胡闹,天下间不会有第二人再会造这种冰陀子一般的阵,因此我一出手,他便知是我来了。”
“师父原来早有准备。”莫非嘿嘿地笑。
“明日礼部一定会优先接待我们。”凌天奇说,“可能就在这两日间,罗帝便会召见我们。但虽然有罗浮在,他们终还是会对我们心存蔑视,要时刻记住以大局为重。”
“明白。”弟子们点头。
“不过,也不能坠了我大夏的威风。”凌天奇话风一转,“结盟之事,现在看来对我们有大利,但从长久看,却是对罗国有利。”
他看着常乐,笑道:“能得常乐之力相助,罗国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常乐有些窘:“师父,您又夸我,再夸我就上天了。”
“能夸成无色至尊,也是好的。”凌天奇笑。
大家不由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副使没等出门,便有礼部的火兽车驶来。
却是礼部次卿亲至。
昨日,礼部首卿恼小小夏国使臣自高自大,竟然只派了副使来递交国书,因此故意打压不见。但经过昨夜之事,他却哪里还敢生出让凌天奇拜见他的念头?若不是于礼制不合,他真要亲自前来迎接了。
但派出一国礼部次卿来见,却也已经是极显尊重的上宾待遇了。
礼部次卿自然也不敢请出凌天奇,只是将副使请上了车,带到礼部。一路上相陪时,言谈和蔼,礼数周到,让夏国副使感受到了大国使臣出使他国的待遇,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激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到了礼部,立刻便见到了礼部首卿,也很快安排好了面见罗帝的时间。
三天后,凌天奇率众来到罗国王都雪霜城中。
飞驿与国宾馆虽然奢华壮阔,但毕竟是在城外。一众人一进了城,才真正见到大罗帝国之繁华昌盛。
莫非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街上到处可见行走的机关人,有的纤细瘦小,有的高大威猛,几乎城中所有粗活儿、累活儿,全由这群机关人在做。
它们身上动荡着赤色的焰波,显然皆是红焰级的火器机关人,动作虽略有些僵硬,但也足以完成种种工作。
诸人叹为观止。
这种景象,在雅风任何一国都难见到。
凌天奇解释道:“罗国最擅长的,便是工道机关之术。霜花大陆人口稀少,又因严寒导致生存艰难,所以工道机关之术才更为兴盛。他们利用这种机关人来完成一切苦活儿累活儿,于是罗国人便可抽出更多的时间修炼,或是钻研有用之术。百年前他们能崛起于霜花大陆,与此不无关系。”
莫非一边点头,一边望着窗外。
只见高楼之侧,有巨轮在旋转,将清水送到高楼之上,于是楼中人不必下楼,便可直接取用。
常乐看得也不由感叹:这岂不就是“自来水”?
街上除了火兽车外,还有许多机关车。这些机关车以神火为动力,不用兽类拉车而可自行,由车上人进行简单的控制。跑得虽不及火兽车快,但在城中,任何车子都跑不快,倒也看不出大区别。
“师父……”莫非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伙伴们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