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茫茫无边,上有青天,下有波涛。
远方海天相连处,几近一色。
神火天舟行于其上,却仿佛是悬于一片青蓝之间,不曾移动。
诸人坐惯了神火天舟,对于海天景色,倒已经无所谓了。
大夏这次派出了御用神火天舟,载着凌天奇与常乐师徒一行人,向着霜花大陆而去。这艘神火天舟上自带皇家大阵,种种神妙之处,不一而足。
别人望风景,莫非则缠着舟长与舟上工道大家,探讨舟上大阵。
换成别人,舟长与工道官员自然一个冷眼瞪过去,喝斥其不准打听皇家秘密。
但莫非可不是别人。
没多久,他便与诸位工道官员打成一片,有说有笑,聊得极是热闹。
常乐看着又恢复了笑容的莫非,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便是莫非因为纪雪儿的打击而一蹶不振。
凌玄华登基之后,凌玄风被贬为庶人,但府邸仍在,待遇不变,这一切,却全是看在纪雪儿的面子上。
纪雪儿自那之后,闭门不出,再不见其身影,亦不闻其消息。
但常乐并不担心她会受什么委屈。
凌玄风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纪雪儿有失之日,便是他命终之时。
舟向北行,渐行渐远。
渐渐的,一座绿色大陆出现在眼前。
诸人这才觉得新奇。
他们本以为霜花大陆必是万里霜天,一片白色,不想却是森林连绵,尽是绿意,一时间,却有些接受不了,只以为是走错了地方。
小草忍不住问凌天奇,凌天奇笑:“又不是真正的极北之地,哪里可能是一片冰雪?只有最北边万兽山脉,才是常年雪色。对了,罗国北方的圣地西风原,因为神火之力的缘故,也是终年积雪。但多数地方,却全是森林,只因霜花大陆酷寒,所以人口相比其他大陆极是稀少,对木材的需求便少,而且诸国又多以狩猎为主要收入,自然重视林地保护。”
诸人这才恍然。
常乐更是深刻了一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
真是长见识。
神火天舟穿越大陆,最终来到一座巨大的帝国之中。舟行向北,最终降落在一座极为广阔的飞驿之中。
飞驿之所在,便是罗国的王都,雪霜城。
飞驿之内,神火天舟怕有上千艘,且均是大型天舟,少见小舟。
下了神火天舟,乘上飞驿的火兽车,一行人来到了飞驿之外的国宾馆中。
只见高楼林立,密林穿插其间,说是国宾馆,却似是一座林中小城一般。
一行人都觉得眼界大开。
夏国使团以凌天奇为首,除了他们师徒一众人外,还有二十名随行官员与侍卫。这些大员平素虽也曾拜访过雅风诸国,但还是第一次来到其他大陆,不免也大觉开了眼界。
国宾馆来迎的却并非主管,而是一个小吏,礼数虽然还算齐备,但眼神冷漠,并没有什么恭敬之意。
他将诸人引到一座林地小院中,那院内只一座小楼,看样子勉强能住下这二十多号人,但其内的仆役只有五人,恐怕照顾得不会太周到。
毕竟是来求人,诸人也不敢有太多要求。
一行人住下后,凌天奇便将国书交给了副使。副使不敢耽误,急忙赶到罗国礼部报到,递交国书,请礼部安排觐见事宜。
直到天黑之时,副使才赶了回来,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对方没给好脸色看?”常乐问。
“脸色?”副使苦笑,“若能让我看一看他们的脸色,也是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蒋里问。
“我在礼部等了将近一天,也没排到见我。”副使叹了口气,“礼部只派一个小吏敷衍我,总是大人正在忙、正在忙,我来得晚,得在后面排着……”
“这不就是欺负人吗?”一位官员愤愤不平地说。
“那又能如何?”另一位官员叹了口气,“人家是罗国啊!”
言下之意,诸人皆明。
小小夏国,雅风至弱,罗国哪里会将你放在眼里?让你排着、等着,你便只能排着、等着。
此时,楼内仆役来报,说饭堂已然备好了饭菜,请夏国诸位赶去饭堂用饭。
“怎么,不是给我们送过来?”一位官员问。
仆役面无表情,躬身一礼:“本院人手不足,只能请诸位大人移步饭堂。不过本院可提供火兽车供诸位大人乘坐。见谅,见谅。”
诸官面面相觑,一脸的无奈。
贫弱之国,哪里有人会将你们当作上宾?
“走,先吃了饭再说。”凌天奇不以为意,带队而出,乘上了火兽车,两刻后来到国宾馆的大饭堂。
这里装饰华丽,倒也说得过去,而且说是“堂”,其内却均是一座座大型的雅阁,都气派得很。
不过诸人明白,自行来这里用餐的,却全是不被罗国放在眼里的小国。
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常乐忍不住想起家乡那边的一句话——出了国才更爱国。
是的。当你的国家贫弱,不被外人所知,不被外人了解、重视时,别人便会轻视你。那时,你才知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诸人到一间雅阁之中坐定,草草用了饭。饭菜虽然好,但大家吃在嘴里,却都不觉得有什么滋味。
有官员忍不住叹息起来,暗里偷看凌天奇,心里对前途少有什么希望。
说到底,凌先生不过是一介学楼先生而已,便算早年时跟罗国的什么人有交情,又能如何?
若非朝中显贵,于此事上,怕都帮不上什么忙。
凌先生能认识罗国朝廷显贵?
怕就算真是早年有缘相识过,现在人家也不会再愿搭理你了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又是那样的身份。
最怕就是凌先生只是一厢情愿,以为对方能将自己当朋友,而对方却早已将他忘了个干净。
想到此处,许多人都暗自摇头。
常乐等人皆看出诸官心思,不由皱眉。但凌天奇却似什么也没看出一般,只顾着吃喝,对什么都不以为意。
用过饭,再坐着火兽车折腾回到住处,天色已然大黑。
诸人入楼,凌天奇却没有。他在院中一坐,拾了根树枝,在院里青石地上比划起来。楼中仆役远远看了看,以为他要展示什么神奇手段,但只见他乱划,不见石上生痕,便只当小国怪人闲着没事在那里抽风,各忙自己的去了。
弟子们看得惊奇,便要凑过来,凌天奇一瞪眼:“都滚回去睡觉!”
常乐急忙拉着诸人进了楼。
夜风紧,吹动凌天奇的银发与衣袍。他又比划了一阵后,丢开了树枝,抬头望向天宇,淡淡一笑。
死东西,你当年说的大话若是没有做到,我可要好好笑笑你了。
他低下头,抬手,掌中便有一道道符文涌起。那些符文在他掌中盘旋而动,渐渐形成一个符文的漩涡,慢慢地升腾而起。
刹那间,所有被他树枝划过的地方,都涌起了道道白色的火丝。那些火丝编织架设成一幅奇妙的图阵,托起了那升腾而起的符文漩涡,渐渐地形成了一座怪异的大阵。
那阵僵硬而死板,毫无生气,冰冷如同雪原里的风,充满了寒冷的死亡气息。
它如同一个冰陀,越来越大,越来来硬,其内竟然生出一阵阵冰结冰裂之声。
仿佛真要平地生出一座冰山来。
常乐等人在楼中感应到一阵冰寒气息,急忙来到窗边看,那些楼中仆役也不是弱民,感应到气息,亦纷纷出来看,只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符阵有什么用处,都是一脸不解。
凌天奇负手立于那阵之中,身边一时霜花飞舞,凝结在他的身上。
“你这该死的东西!”
一声厉喝传来,不知响于何处,却笼罩整个院落,在四下里回荡,亦在诸人心中回荡。
楼中仆役个个变了颜色,惊恐中急忙拜倒在地,颤抖不敢抬头。
常乐心头一震:无色至尊?
夏国的诸位官员也被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会有无色天火境的至尊突然降临。
难道与凌先生布下的这奇怪大阵有关?
诸官员看着那阵,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又惊又奇。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那阵中,手按在凌天奇的肩上。
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银发老者,一对剑眉入鬓,一双眼中寒光闪烁,充满了戾气。
常乐心中一震,只怕他伤害师父,便要掠出楼去。
不想师父却哈哈大笑:“你才是该死的东西!我说死东西,你还真没有吹牛,到底还是进入了无色之境,成就了至尊之身。被封了个什么公?速速招来!”
那满眼戾气的至尊老者,片刻后露出笑容,哈哈大笑:“你这该死的东西,几十年过去了,样子可真变了不少,差一点便认不出你。”
“我却一眼便能认出你来。”凌天奇冷哼,“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驻颜有术。”
“说明你不长人心,早把老友忘在了脑后!”
“滚你的蛋!谁是你的老友?”
“当年吃我的喝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咱们不是朋友?”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是堂堂罗国隆国公,你又是个啥?”
“大夏帝师!”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滚!”
两人的对话,惊得院中诸人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