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披面者,大夏十六皇子,凌玄风。
此时的他,眼中流露出决绝狠厉之色。
王位的争夺,是血战。胜者,一步登天,自此成为天之子;败者,一步入地狱,万无生理。
生死一线,他不能不狠。
“何人如此大胆,敢冲撞本王!?给我杀了!”他厉声大喝。
“是!”那位杀人者一点头,再向后方的车驾掠去。
“好大胆子!”
“保护大人!”
叫声中,一位位护卫飞掠而至,挡住那人。
但随着凌玄风的大吼,他身边其他人亦向着这边而来,纷纷拔出腰间刀剑。一场冲突,便在眼前。
“住手!”
贾峦河一声大喝,自车中跳出。
一重世界的虚形,立时如山般将那杀人者镇压。杀人者匍匐于地,不住挣扎大叫:“好大胆子,敢杀王府护卫吗?”
贾峦河冷哼一声,望向前方。
他知道,这必是秦士志用以拖延时间的计。
但却无可奈何。
不论如何,对方终是皇子,就算圣旨降下,凌玄华正式成了太子,也要再经过册封大典,方能以太子身份,统领皇族。
而就算到了那时,只夏帝尚存,凌玄华未称帝即位,自己便只能在诸位皇子面前称臣,不可有丝毫冒犯。
否则,便是重罪。
他看着凌玄风,拱了拱手:“不知是十六殿下大驾,得罪了。”
“原来是贾大人?”凌玄风假装一怔,随即怒喝起来:“大人,您的车队也太霸道了吧?横行王都长街,连本王亦被你撞了个血流满面。这该当何罪?”
贾峦河一笑,拱手一揖:“微臣死罪。”
“你知道便好。”凌玄风轻描淡写地说。
这话,却是一道令。
就在此时,那本被贾峦河镇压着的杀人者,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狡黠的杀意。他竟顶着那重世界虚形一跃而起,一身紫焰升腾,立时将那一重世界虚形撞散,接着,挥手一甩。
一道紫光如电,瞬间掠过贾峦河胸膛。
“好贼子!”贾峦河怒喝一声,神念动间,空中生出两重世界虚形,于瞬间真的化成了两方世界。
一座世界中,山岳林立。
一座世界中,大河奔腾。
瞬间,方圆数里之地,尽被这两方世界吞入其内,诸人只觉是天地大变,异象横生。
但数息之间,这两重世界便尽数崩毁。
贾峦河踉跄后退,捂着脖子。
杀人者冷笑抬手,空中便有紫光如电,再次掠过贾峦河的胸膛。
有紫火燃起,贾峦河全身浴火,人笔直地向后倒下。
“贾大人!”
“救人,快救人!”
整个车队乱成了一团,诸官员匆忙下车,有的立刻放出光焰,来救贾峦河,有的则愤怒向前,要与那杀人者拼命。
杀人者如影子一般向后掠去,回到凌玄风的身边。
空中,一道紫光掠回他手中,却是一枚手指长的针。针上紫焰如波,竟然是一件紫焰火器。
紫焰武者却伪装成蓝焰,先使贾峦河放松警惕,再以紫焰火器配合自身之力,瞬间爆燃神火发起奇袭。
非惯于刺杀者,无以用此计。
非贾峦河意想不到,无以成功。
凌玄风面带微笑,不顾一脸的血,得意地说道:“贾大人,是你自己承认死罪,本王便顺你的意,处你以死刑。”
“混账!”有官员愤怒向前冲,却被那些影子一般的人挡住。
“大胆!”那杀人者冷冷说道,“当街冲撞皇子亲王,已然是死罪,你们还想动手伤害皇子?”
“保护我!”凌玄风假装惊恐地大叫。
“保护殿下!”杀人者厉喝一声,瞬间,那数十相府暗卒,便同时出手。
他们皆是蓝焰境界,手持的刀剑,亦是同境火器。
如此强悍,谁人可敌?
何况,还有那如影子一般的紫焰境杀人者,坐镇指挥!
转眼之间,便有十余位不顾一切要与凌玄风拼命的官员倒在血泊中。
“啊!”
此时,有官员失而哭喊起来。
因为贾峦河死了。
那位时而和蔼,时而狠厉的老人;那位为了大夏将来,宁肯让自己身入地狱的老人;那位敢于使用一切手段,只为能创造出一方乐土的老人,死了。
他的尸体被紫焰烧得面目全非,怀中藏着的圣旨,也被紫焰燃成了灰烬。
一番苦心,一场苦斗,终于,还是输了。
贾峦河府中,蒋厉望向城中某处,感应到不妙,一跃而起,疾飞而去。
周春与单正衣紧紧相随,几乎是同时落到了那处长街上。
“是……贾大人?”蒋厉看着那焦黑尸体,手微微颤抖。
“是,是啊!”有官员哭道,“贾大人死了,被他们杀了!圣旨也没了,没了!”
蒋厉眼睛微红,望向了凌玄风。
“两位国公救我!”凌玄风惊恐大叫。
周春一步来到凌玄风面前,与蒋厉对峙,轻轻摇头:“武国公,不可对殿下无礼。”
“他是你们的殿下,却不是我的。”蒋厉沉声说。
眼前焦尸,在不久之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畅想着大夏美好的未来。
这本就是一场血战,有人生,便会有人死。
有人死,便会有人报仇。
单正衣缓步向前,冷冷看着凌玄风,问道:“殿下何故出手杀人?”
“我……我身为皇子亲王,处置一个已经认错的逆臣,难道还要经过别人允许?”凌玄风理直气壮地说。
他指着对面车队:“他们当街横行,冲撞殴打我在先,你们看……”
说着,指向自己头脸:“这一头一脸的血,是假的不成?贾峦河为人狂妄至极,凶横至极,连本皇子也不放在眼里,便是死罪!两位国公,在场诸人皆可以作证,他先前确实已然认罪,承认自己是犯了死罪。既然如此,我杀他便也是天经地义。”
“你……简直一派胡言!”这边官员大哭,“贾大人那只是……只是……只是……”
“微臣死罪”,这其实只是一句自责的话,从古至今有无数人说过,却难见几人是真正打算以死谢罪。
但,谁又能说贾峦河此言不是发自真心,不是已然生出已死谢罪之心,不是甘愿领死?
这时,有军队至,是禁军。
秦士志骑着一匹火兽,跟在队伍中间,远远望来,长出一口气,然后露出笑容。
贾峦河,你以为我纵横大夏数十年,凭的只是朝堂手段?
论起暗里刀剑,你比我差得远了!先前你不逼我,我便与你慢慢周旋,这次,你几乎要将我希望断绝,我也只能用此凌厉手段,虽是下策,却也好过被你踩在脚下!
他望向守在凌玄风身边的那些暗卒,欣慰地点了点头。
影子般的杀人者目光淡淡,稍稍向后退了退。
有两位国公在此,他们便不用担心凌玄风的安危。
蒋厉望向对方,从周春的眼中看出了代表着愚忠的坚定,从单正衣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失望。
你为何失望?
蒋厉冷冷看着他,对这两位国公,才是真正失望。
他转过身,来到围着贾峦河尸体的诸人身旁,拱手向着尸体恭敬一礼,然后问:“他死后,谁可主持大事?”
“下官,亦是内阁大学士。”一位年迈官员拱手。
“秦士志若死,相党自然便散了。贾峦河死后呢?”蒋厉问他。
“自有老夫,肝脑涂地亦要继承贾大人遗志!”老学士咬牙说道。
“那么你们身后,便仍有我。”蒋厉说道。
他望向周春和凌玄风,问:“十六皇子当街杀害内阁大学士,怎么算?”
“他毕竟冲撞伤害殿下在先,自认其罪在后。”周春说。
单正衣有些无奈:“武国公,此事涉及皇族,只能由陛下定夺。”
蒋厉冷笑三声,一掠而去。
周春有些担心,单正衣却摇了摇头:“他去的方向,不是皇宫。”
一个时辰后,宫中传出诏书。
内阁大学士贾峦河,居功自傲,目无皇室,于宫中对夏帝无礼在先,于长街纵车横行在后,冲撞击伤皇子,骄横无礼,终被十六皇子制服,最终认罪伏诛。
夏帝念其一生操劳有功,虽骄横失度,但最后仍知认罪,免于追究其他罪责,准以大学士礼仪安葬。
如此而已。
这一日,皇城之外百官哭声震天。
却震动不了天子。
夜风有些凉,吹动灵堂外的白布。
纸钱漫天,买不回愿为一国、为万民而入地狱的英魂。
常乐负手,站在灵堂外。
蒋厉立于他身旁。
“你胸中有不平气。”蒋厉说。
“路不平,便要铲。”常乐说。
“可惜再没有贾峦河这样的人了。”蒋厉说。“清流一派新的首领,不堪大用。贾峦河太强,而强者最大的问题,便是因为有能力包揽一切,所以常常忘记培养接班人,甚至是一二有本事的助手。”
常乐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蒋厉问。
“做一些该做的事。”常乐说。
“什么事该做?”蒋厉问。
“该我做的事,便是该做的事。”常乐说。
“答如未答。”蒋厉摇头。
“您其实是最佳人选,但那两位一定会阻挠您。”常乐说,“我不同,没人会注意到我。因为我现今仍只是区区白焰。”
“那你又能做什么?”蒋厉问。
“很多。”常乐答。
他向外走,行路无声,气息内敛之时,蒋厉竟然也要特意运转火力,方能感应。
“对了,你可以消失,你又还有一剑。”他喃喃自语,缓缓点头。
然后叹了口气:“原来到了最后,靠的还是一个杀字啊。”
他摇头:“可笑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