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开到很晚。
朋友们都来了——神火督学监督学杨青,娇鱼楼的楼主杨荣,狮炎楼楼主展誉,地安楼楼主岳重观,沙星、沙原父子,翁诚……
多日不见,重逢自有喜悦,大家举杯共饮,聊着别后的种种。
这些日子以来,永安县天地神火之力渐浓,不断有弱民呼吸之间,便得神火之力,生成神火宫。
而那些学楼骄子们,更是修为突飞猛进,破境,便渐渐成了一件不怎么值得一提的事。
昔日白焰如天骄的永安县,此时竟然有了数十位白焰境。
天一楼楼主心里和脸上都乐开了花。
莫非有点担忧地问起这些学子的打算,问他们是否想考雁翎和天水二楼,天一楼楼主摇头:“哪敢做这种妄想?能考上府里或州里的好学楼,便已经足够光宗耀祖。”
莫非这才有点安心。
多亏如此,不然被他们知道自己因为常乐的缘故,而无法报名考这两座至高学楼,不知心里会做何感想。
一番热闹,直到深夜,险些再到天明。
第二天,整个永安县都起得晚了些。
早上时,张雨斋来到常乐等人院中,敲开了门,来找常乐。
两人对坐,常乐替张雨斋倒上茶,张雨斋摆手:“不必了。我来是想问一件有些煞风景的事。”
“何事?”常乐问。
“昨日大家都开心,你们又是刚回来,我本来便想问,但又怕影响了大家的心情。”张雨斋说。
“大人请直言。”常乐说。
“好。”张雨斋点头,低声问:“听闻你与相府走得极近?”
“大人的消息不大灵通啊。”常乐一笑,“那已经是之前的事了。”
“啊?”张雨斋有些不解。
“秦士志有拉拢我之意,我便虚与委蛇。”常乐说,“后来想通了一些事,觉得如此怕会让天下人寒心,甚至会引得以我为榜样者走上歧途。我想,现在大夏缺的当是一个敢于挑战腐败官僚,敢于与误国奸相为敌的榜样,所以便公开翻了脸。”
“公开翻脸?”张雨斋吓了一跳。
常乐点头:“所以大人还是不要与我走得太近为妙。”
张雨斋一笑:“山高皇帝远,我管那么多。我只知你是我永安县的骄傲,至于国相如何看,那是国相的事。”
“受我所累,乌龙州今年恐怕无人可以报考雁翎、天水两楼了。”常乐说。
“这也与我无关。”张雨斋说,“反正咱们永安县也没人敢报考这两大学楼。常乐,老实说,先前我真的有些担心,担心我大夏好不容易得到的天赐之才,却坠落成另一个误国奸臣。”
常乐拱手:“请大人放心。”
“如此甚好。”张雨斋点头,“只是国相权倾大夏,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要小心。”
“过于激烈的手段他不敢用。”常乐说,“因为我背后,似乎也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在保护。”
张雨斋情不自禁地思索: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国相畏缩?
想来想去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心内一颤。
若真能得那两位至尊关爱,便真的可以无忧了。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打算去州府。”常乐说。
“本州至高学楼,便是神工楼了。”张雨斋点头,“昔年,也曾出过几位紫焰大能,是不二之选。”
“我正有此意。”常乐点头。
“只是神工楼以工家技艺为主。”张雨斋说,“终不及雁翎、天水二楼一般,囊括九道诸艺。于你而言,还是可惜了。”
“只怕秦士志为报复我,今后对咱们县会多方施压,大人官途,怕会不顺。”常乐说。
“不怕。”张雨斋笑,“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大不了不干了,回家读书种田,或者开个神火私塾,怎么也能养活得了我一家人。”
常乐拱手。
永安有官如此,那他真的便不用多担忧了。
众人为莫非考虑,本打算在家乡多呆一阵子,但莫老九知道常乐的打算后,便立刻给儿子准备好了行装。
“修炼学习是正事,将来有了成就,啥时候一家人不能团聚?”白氏亦如此说。
莫非哭了小半天。
诸人离开时,永安县几乎倾城相送。
到了州府龙宾城中,柳仲渊亲自来迎,诸人入了府衙之中落座,自然又是摆宴庆祝一番。
宴后,柳仲渊将几人请到内宅,直接问道:“我听说你们在王都,和秦士志弄得很不愉快?”
“岂止不愉快。”莫非嘀咕。
“耽误了本州学子的前途,实是抱歉。”常乐说。
柳仲渊摆手:“无妨。除了不长心的小人,哪个也不会怪你。相反,你这举动倒令州内热血学子人心大振,个个都在称颂你不惧权势的勇气,也在为乌龙州出了你这样的英雄而骄傲、自豪。”
“惭愧。”常乐摇头。
“这次来州府,是想让他们报考神工楼。”凌天奇说。
“哪里还需要考?”柳仲渊摇头,“你们五个能入本州神工楼,那是神工楼的荣耀,还要考试,是何道理?”
于是五人的入楼试,便因州牧大人这一句话而取消。
接下来的日子,无风无雨。
五天后,乌龙州神工楼的入楼试结束,新一批白焰学子进入学楼之中。
今年的白焰学子人数是去年的两倍,而去年则又比前年多出五成。整个乌龙州,在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发展,不但天地神火变得更浓更强大,人才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崛起。
没人能说清这是因为什么。
有人猜测,这与国之气运有关。
大夏即将崛起。
入楼这天,神工楼楼主马秋居,副楼主沈塞,以及大先生尹夜旭,一同出面迎接了师徒六人。
之所以有这样的殊荣,自然与州牧柳仲渊大人亲自相送有关。
在凌天奇面前,三人一点不敢摆架子,马秋居当场表示,神工楼会尊重凌先生的教学风格与习惯,一如先前永安县诸楼一般,给凌先生以最大的自由。
柳仲渊笑着说:“马楼主这便对了。凌先生乃是学界大才,说穿了,他带着弟子入学楼,也只为图学楼里那点便利而已。说起来,却是学楼占了他们的便宜。”
“是是是。”马秋居连连点头。
有这样的开始,自然有好的一面。
但自然也有不好一面。
世人常讲,小人嫉贤妒能。
但真的只有小人才如此?
世多凡夫,凡夫俗子,整日思的便是名利二字。许多人觉得自己淡薄名利,其实只是不主动追求。一旦名利找上门来,大多不能淡定。
凌天奇带着盛名与弟子而来,独占一座学房,他人不得干涉,俨然建起了一个楼中之楼,如此名,如此利,轻易到手,自然令许多人看不惯,觉得不公。
这些人也未必都是小人。只是越有才华,便越容易骄傲,而骄傲的人遇见不声不响便打击了自己骄傲的人,却并不会惺惺相惜,倒是相看两生厌。
便如武者遇见武者,总想分个高下。
凌天奇不是骄傲的人。
但他享受的待遇,在神工楼诸先生眼中看来,却打击了所有人的骄傲。
于是,除了楼中一二真正贤者大才外,其余先生看这座学房,便常有冷眼。
学楼之中,无形间形成了一种攀比之风。
不是攀比权势财力,而是本领学识。
许多先生都开始严格管束自己学房的子弟,日夜督促其修炼学习,为的却只是想要超越凌天奇的诸弟子,以证明自己。
这自然是好事,所以正副楼主与大先生倒是颇感欣慰。
这日三人相聚于酒楼,饮到酣时,马秋居得意笑道:“我神工楼一气得这五位良才,说不定将来便有五位紫焰问世。五紫同届,如此盛况,岂不超越了雁领、天水二楼?”
“正是,正是!”副楼主沈塞不住点头。
“为此,便要再干一杯!”尹夜旭举杯。
三人喝得开心,故意不以火力散开酒力,一个个都熏熏而醉。
分别时,天色已大暗,三人各自归家。
马秋居上了火兽车,回到家中,散了一身酒力,到书房中,吩咐仆人沏茶。不久浓茶奉上,他捧了本书,边饮边读。
不觉夜风吹入房中,摇曳了烛火。马秋居微微皱眉,抬头望向窗边,沉声问:“哪里来的狂徒,不知私闯民宅是大罪?”
窗边,有影子一般的人淡淡而笑:“此来是为给马楼主带一桩富贵。”
“读书人,要什么富贵?”马秋居冷冷说道。
“要与不要,且先听了在下所言再做决定不迟吧。”那人说。
“何人派你来此?”马秋居沉声问。
“大夏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那人答。
马秋居眉头锁得更深:“我与那位素无往来。”
“马楼主若是愿意,今后自然可以常有往来。”那人答。
马秋居摇头:“马某不过是一介书生,所思所想,只是为大夏培育良材而已。至于其他,马某并无意染指。阁下请回吧。”
那人笑:“早听说马楼主倔强。领教了。不过亦请听在下一言——那位与常乐之间的事,马楼主想必也知道。常乐做下那样的事,那位岂会饶他?”
“滚!”马秋居声音愈冷,“常乐乃大夏之才,更是国之英雄,马某虽不才,但亦知要全力维护!告诉你的主子,乌龙州一地,不容他染指!”
“说的好像乌龙州便是法外之地一般。”那人冷笑,“既然马楼主不给面子,那么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秋居冷笑起身,周身蓝焰涌动。
蓝光闪烁间,天地变换,书房化为一座布满书籍的宫殿。
华章化为光影,在大堂中流动,如同绳索,将影子般的人困住。
“马楼主的文华领域果然厉害。”那人只是淡淡一笑,随后目光一寒:
“可惜还不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