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外,灯火通明。
四道青光动荡不休,三十道白焰摇曳,黄焰之光,多达百道。
这些人围绕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神色凝重。
老者面色冰冷,目光如鹰隼,眼神流转间,如刀剑出鞘,带起寒光。
刘半月轻轻推开了大堂的门,走了出来。
灯火照亮了他有衣衫,映出了他的体形,但却照不到他帛布遮挡之下的脸。
常乐抱着小婉的尸体,走在他身后,面上同样有一块帛布。
那布,来自于王凌的衣衫,其上带着血腥味。
“好大胆子!竟然敢到都府首卿大人府上撒野?”一位青焰高手厉喝,手中长剑指向两人。
“王安合?”刘半月无视此人,只是望向了被诸人围在当中的老者。
老者缓缓点头:“阁下是哪一位?”
“不是哪一位。”刘半月说,“但足以杀光你身边这些无能之辈。”
王安合面色微变。
有重重紫焰,自他全身升腾而起,护在身周。
堂堂大夏王都都府首卿,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
“真要试试?”刘半月问。
“草莽之辈,尽多狂徒。”王安合冷笑。
他以为对方这话是对他说的。
但常乐明白,这话问的是自己。
“王凌能至如此,是他自小到大的纵容。”常乐说,“教子如此无方,又如何能是一位清廉为民的好官?这些年间,死在这大堂地府中的无辜者不知有多少,我虽未见,但……”
他低头看着小婉的脸,眼中杀意涌。
“好,那便依你。”刘半月一笑,突然间便向前而去。
“好大胆子!”持剑的青焰高手不知好歹,急于在王安合面前表现,便一掠向前,一剑如匹练,向着刘半月刺来。
青芒动,转眼化而为一道青色剑光,势可摧城。
方圆三十丈内,尽被这一剑之威笼罩,剑势一边护住王安合等人,一边将刘半月和常乐所有的进退之路都困于其内。
青焰强者,手持同级火器,便可有如此之威,为武道百人敌中最强者。
但又如何能被紫焰境大能放在眼中?
刘半月步伐稳定如初,抬手间流光一闪,便破尽了这一道威力遍布四方的剑势,那一点如萤流光冲势不减,撞碎了剑势后,又撞在那青焰长剑上。
青焰强者目光大变,不及变招,便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一松,一柄长剑便凌空飞了出去,落在府中黑暗远方。
那一点流光不变,依然向前,撞破青焰强者衣衫皮肉,打入体内。
青焰境武者,身体坚如铁石,寻常刀剑加身也不能伤其分毫。但这一点流光,视这铁石之身却如无物,轻易破之,又在其内绽开。
青焰强者双眼一翻,惊呼亦不能发出一声,便倒毙于地。
死得不能再死。
诸人此时却仍未能看透刘半月境界,一时不由大骇。
王安合面色再变。
他感应到了余少海发出的警讯,因此立刻带着府中所有好手前来,不想不见余少海,却只见强敌。初时,他以为余少海或许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引出府外,不得脱身回返,所以才以蓝焰之力警告于他,可此时,他的想法变了。
眼前人虽未释放火力,但他身为同境御火者,又如何感应不到?
紫焰境?
如此说来,少海他……
王安合心向下沉,厉声问道:“我儿王凌何在?”
刘半月笑指面上:“你看这一片衣衫,不觉得眼熟?”
天下帛料万千,此地染血帛布一片,王安合又如何认得?但听此言悟其意,却不由心头大震。
“你……”他手指刘半月,声音发颤:“你将我儿……”
“杀了。”常乐在后淡淡说道。
王安合面色大变,脸上的肌肉一时不住抽搐。
这少年蒙着面,但穿的却是他王家仆役的衣衫。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王安合不敢相信少年所言。
也不愿相信。
“这些年间,他在这堂中地下做过些什么,不要说你不清楚。”常乐说。“他以折磨残杀无辜之人为乐,而你却不闻不问。天子要你治理照日城,为圣上守家门,你便是这样的守法?”
“你是何人?”王安合厉声问。
声音尖锐,有愤怒至极而疯狂的味道。
倒与王凌先前的疯狂叫声有几分像。
果然是父子。
刘半月继续向前,而剩下的三位青焰境武者,却不得不后退。
“大胆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凶?”一人厉喝。
“你难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一人喝问。
“若敢伤我家大人,便等于造反!”一人威胁。
刘半月笑了。
他一纵而至半空,抬手间,流光无数,如流星之雨降世,又如萤虫群起,缭乱飞于夜空。
它们起,它们落,它们轻易地击破了青焰境强者的防御火力,粉碎了黄焰境武者的身躯,消逝于世时,带走了数十条生命。
三大青焰,三十位白焰,尽被他一招击杀。
百多黄焰武者面色一时苍白无比,虽然人多势众,却开始惊恐颤抖,步步向后退去。
“好大胆!”王安合怒喝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猛地展开。
那是一幅书法之卷,展开后,露出两字。
“神剑”。
道道紫色火丝自字中蔓延而出,转眼在空中编织成了一柄如楼重剑。剑高悬于空中,堂堂之风笼罩方圆数里之地,整个王家府邸,几乎都被这一剑之威笼罩、守护起来。
“狂徒,说出你背后之人,本官或可饶你一命!”王安合厉喝。
“不愧是都府首卿。”刘半月笑,“独子新丧之际,亦不会被悲伤冲昏头脑,仍然知道逼问幕后主使,果然够冷静。”
王安合双眼红光渐盛。
他只此一子,爱若珍宝,视若生命。
听到儿子死讯,他如何不痛,如何不怒?
但儿子是否真的死了,他未亲见,便不能贸然相信,而受制于人。
此时,不能大怒,不能失了理智。
但对方不断以儿子的死来刺激他,他终不是无情人,终不能彻底灭了心中的悲与怒。
“你找死!”他咬牙切齿吐出四字,挥手间,那一柄如楼重剑,便当空降下。
整个府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大剑的可怕气息,普通的弱民仆役们不由瑟瑟发抖,连身子也直不起来。
周围府中,亦有人感应到了这边的变化,远方,更有无数御火者看到了那如楼重剑,不由得心生惊讶——竟然有人敢在王都之中使用这般力量?
“出手要快。”刘半月凝视空中重剑,对常乐说:“此剑一出,必惊动守城军队。若是慢了,你我便都逃不出去。”
“有劳胡子叔了。”常乐点头。
随后,轻轻将小婉的尸体放下。
小心翼翼,仿佛她依然活着。
他看着小婉的脸,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又自嘲地一笑。
她已经去了,我说再多又有何用?
抬手,金光起,化而为一柄金色的长剑。
此时诸人都在看着天空中的如楼重剑,都在等着看刘半月的应对,却少人有注意到他。
王安合注意到了。
他有些惊讶。
御火者到了黄焰境,便可将神火武器化,虽比不得真正的火器,但却也胜过赤手空拳。
神火武器是以自身神火凝成,因此,必然与自身神火颜色相同无二。
可世间……
何曾有过金焰境?
金色的剑?这代表着什么?
王安合微怔。
于是,那如楼重剑下落的速度,便也慢了一分。
他本以为,那胖子必会趁此机会下手。
但没有。
刘半月站在那里,抬手。
指间有光,如同流萤,又似天空中的某颗星。
他在书写文字,他在描绘图景。
“剑鞘”。
剑有鞘,为收敛剑之锋芒,防止意外伤及主人之用。
又或防止伤及他人。
紫焰为书,蓝焰为画,流光为墨,转眼生成书画二境,与流光画阵武技之力相合,化为似武技非武技,似火术非火术的奇妙力量。
“这是?”王安合大感愕然。
这是什么力量?
融合武技、书道与画道三重之力而为一体?
他身为紫焰境强者,专长却非武道,而是书道。身为大夏有名的书道大家,他甚至有自信凭紫焰书道之力,轻易击杀同极紫焰强者。
紫焰武者?
那算什么东西!书道达到紫焰境,便算不用火器配合,亦可利用书道力量抵挡紫焰武者全力一击,又或……轻易击杀紫焰武者。
书道之力,修炼不易,且只有到达青焰境时,才开始有攻杀之能,实是需要耐得住寂寞不断修炼与等待的技艺。
但一经成艺,尤其是到了他更高境界,便可力压四方,视强悍的同境武者如无物。
所以在王安合看来,眼前的紫焰境强者完全不足为惧。
他之所以任他动手杀人,之所以并没有一击将其杀死,也只是担心儿子的安危而已,也只是因为过于自信,而打算慢慢镇压,问出对方背后势力而已。
若无人指使,哪来的紫焰强者有如此胆量,敢来都府首卿府中杀人?
他有自信慢慢将对方镇压,再慢慢逼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但此时,他才真的生出一丝恐惧。
对方……竟然也是紫焰境的不器书家!?
书道至青火境,方可称“书家”,初始为成胚境,至蓝焰为成器境。
至紫焰,便称不器。君子不器,不专于一途,人书合一,天人合一,达玄妙至极之境。
杀一紫焰武者,又算什么?
可是……对方亦是紫焰境不器书家,而且又兼具蓝焰画道之力与紫焰武道之力,这场战斗……
还有悬念吗?
王安合的额上,流出数道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