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为阵,非真正的天地。
所以晴空之上有阳光,却无真正的太阳;蓝天之上虽有白云,却非神火之云。
看起来,常乐召唤九天神火的力量,在此地根本无法发挥。
因此,有些人不由担忧。
但也有些人并不担忧。
既然这一方天地纯是由神火力量化成,那么,常乐又何必非去九天之上召唤神火?整个天地都是神火,便都是他可以用来召唤的力量!
诗成,尾音收。
常乐闭上眼睛,神火连城于体内大放光明。
熊熊烈焰升腾而起,仿佛黄焰之海。一座座神火宫于迷雾中散发强大的热力,重重巨力如浪涌来,冲击四方,汇聚一处。
有雾气自常乐周身升腾而起,演化为一个朦胧的人形。
是为剑客。
剑客大步向前,离开了常乐的身体,而当这力量剥离,常乐不由身子摇晃,几乎跌倒。
小草一步向前,将少爷小心扶住。
天地震荡,有重重巨力自这神火天地四方生成,渐渐地向着这里汇聚。它们当空呼啸,如同狂烈的风,转眼便形成了一股莫可匹敌的巨力。
大家第一次见到常乐《剑客》诗之威,一时间不由惊呼感叹,各自运力自保。
似乎,是乱成了一团。
符离只是静静地看着,默默地点头。
不错,很是不错。
若是在外,在真正的红罗湖孤岛上,恐怕他能召唤来的力量要比现在更为强大。
此时他已经晋级,身为黄焰境御火者,与天地神火的共鸣已变得更加强烈,这一首诗的威力也提升了不少。
好生可怕。
他看着高天之上的流风、热火,看着它们快速地凝聚成了一把剑,看着那剑自空中落下,如一道雷电般射向地面上的雾之剑客,看着剑客抬手便将那剑抓在手中,然后一剑向着自己刺来。
很强,比那时更强。
但……他不在你身边,这一切便没有意义。
符离淡淡地笑着,慢慢抬手。
有蓝焰自他袖中流动而出,仿佛是蓝色的潮水。它们在空中分化为二,一股向前而去,一股围绕在符离身边,几乎在同时,它们生出头面四肢与长尾,化成了两只蓝焰火狐。
一只火狐蹲在符离身边,安静而坐;一只火狐向前掠去,直迎向了那一把似乎无敌于天地之间的剑。
剑客飞掠向前,以助剑势。
那剑呼啸生风,隐约如同雷鸣。
这一剑,仿佛带动了整片天地的力量,这神火天地一时震动不休,仿佛是为这一剑助威,又似乎是因这一剑而惊怕。
一剑之威,竟至于厮,诸人也不由惊叹。
他们这才切身体会到了常乐的强大。
他们这才确实明白了常乐为何能成为新崛起的传奇。
蒋里此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握剑的手更加稳定。
他看着那剑客,看着那剑,也看着那冲来的火狐,然后,突然之间长啸作声,一剑向前刺出。
这一剑似缓实疾,快如闪电,又慢如岁月。
绝断剑意,被黄焰境的力量催动着,因蒋里在瞬间不顾一切地爆燃神火,而变得更加强悍。
却也更加无声无息。
数百御火者,先前似乎为常乐那一剑之威所惊,乱成一团。
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在利用这机会悄悄移动脚步,组成一道阵形。
阵无名,只不过是诸人因为先前曾共同面对强敌,于厮杀之间渐渐生出配合的默契,而自行摸索出的站位与武技配合之法。
阵于实战中来,自也当到实战中去。如此阵法,比之纸上之阵,更有威力。
凌康厉喝一声:“出手!”
刹那间,诸人向前冲去。
有十数位先前的黄焰境巅峰强者,此时已经晋级白焰境,他们成了阵的先锋,成了宝剑的尖锋,成了领军者。他们目光坚定,丝毫没有因对方是蓝焰境大妖而生出畏惧,或举刀,或持剑,或是凭着肉掌或神火武器,向着那大妖杀去。
身后,是黄焰境巅峰御火者们。
阵形是由强而弱的梯队,向前无畏冲锋着,眼见便要追上那剑客与那剑。
符离仍只是淡淡地笑,将一切全不放在眼中。
眼里尚不存,何况心上?
火狐蹲在他身边,看着那如潮而来的人群,面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火狐是符离神火力量所化,心意相通。
它的笑,便也是符离的笑。
呼啸而来者,剑也。
剑客如雾,虽有形却非实物,不会受伤。
剑客手中剑威力似乎无双,莫可匹敌。
符离要如何接?
不必接。
火狐当空飞掠而去,以一往无前之势撞向了那剑。刹那间,天地动,雷鸣般的声音响起,轰然一声中,火狐化成了漫天的星火四散开来,那景象,美丽而诡异。
有妖气散于天地间,亦有无数雾气四散开来。
那剑依然明亮,但剑客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隐约动荡中消散无踪。于是那剑再无人握住,便闪了几闪,如雷鸣般地一响后,四散为天地神火力量,融于空中,埋于地下。
符离笑容淡然,目光一动,身边的火狐已然飞掠而出,撞向空中虚无处的无形剑意。
没有巨响,没有雷鸣,没有天地震荡。
火狐便那么消失不见,没化成星火,亦没有融入天地。
绝断剑意却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
蒋里面色惨白,嘴角有血溢出,滴落衣襟。
他的手颓然落下,青焰匕首上的青光慢慢收敛,恢复了雪亮的颜色。
那只手不再稳定如山,微微颤抖中,险些将青焰匕首掉落地上。
莫非一步向前,将他扶住。
若非如此,他只怕已经跌坐地上。
蓝焰境大敌,强至如此吗?
境界的差距,真的无可逾越吗?
那么当初……
他望向常乐,有些不解。
凌康大步向前,一掌击出,一座微缩的山峰便向着符离砸去。
他也已经进入了黄焰境,但与那些由黄而白的强者相比,自然还是弱了许多。
但他一样冲锋在前,加入了尖锋的行列。
只因他觉得自己当如此。
若不能于危险面前奋不顾身,如何能带领众人走向光明的未来?
若不能做到此事,自己与那些只是出身比自己高贵,但才能并不如自己的所谓兄弟姐妹,又有何区别?
生死,他不在乎。
但他在乎自己是否能不惧生死,是否能领导战阵。
十几位新进入白焰境的御火者全力出手,十几道不同的武技,便将符离笼罩。
不仅是他们。在他们身后,数百御火者同时出手,便是数百道武技,将符离笼罩其中。
滴水亦可穿石,何况这数百人并不是柔弱的水,而是强悍的御火者?
战阵向前,杀招现,力可惊天地。
但却惊不了符离。
他看着这战阵,目光淡然,没有欣赏之色,也没有什么感叹。
先前两招,已然让他叹尽世间天才,此时这洪流,又如何能让他再生什么感慨?
他挥了挥手,刹那间蓝焰如潮而动,转眼化成了无数蓝色的火狐,向着迎面而来的战阵杀招迎了过去。刹那间,天地间化成了一片缭乱的星火海洋,在火焰升腾中,亦有鲜血淋漓洒落大地。
十几道白焰境御火者的强大武技,被十几只火狐撞得支离破碎。
数百招武技,被数百只火狐咬得千疮百孔。
只是一招,符离便将这战阵的杀招瓦解。
他一笑挥手,掌中蓝光一闪,凝成了一柄蓝焰长剑。
他面对战阵,面对诸人,轻轻将剑一挥。
一道蓝芒闪于天地间,不似常乐那一剑般惊人,亦不似蒋里那一剑般无声。
那剑芒介于二者之间,却似乎更胜二者。
一道剑芒闪过,刹那间,那战阵便变得凌乱不堪。
凌康口吐鲜血远远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只因他冲得太靠前。
那十几位白焰境强者也好不到哪里去,踉跄后退中,个个面色惨白,虽尽力强忍着,但最终还是压不下胸口的起伏意,张口喷出血雨。
至于其他人,早倒了一地。
“依常理言,蓝焰境武者称千人敌,最弱者亦可独自力杀千名红焰境武者。”符离缓缓说道,“若是上三宫主人,更可独挡三千赤焰。”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笑:“你们不过几百人而已,离三千之数,不知差了多少倍。虽然最弱者亦达橙焰巅峰,但我也不是一般的人族高手。此处天地大阵,皆为我所用,你们又如何是我敌手?”
他望向常乐,笑容中带着些轻蔑。
“至于你……”他说,“当日那一剑,你以为真就是你自己的力量?”
他一叹:“自不量力,原是世间最可悲可笑之事。”
他抬手,再度凝聚出一把蓝焰长剑,剑锋直指那倒地的众人,目光却望向常乐。
“我先杀光了他们,再来杀你。”他说,“至于原因,或许你能明白。但我怕你不明,所以不妨做次多余的解释——他们一心指望着你带领他们寻到一条光明的路,你也一心以为自己可以引导他们走上那样的路,但结果,却连累他们葬身异乡险地……我要让你死得不甘,死得憋屈。”
“无耻!”小草愤怒大叫,全身神火力量狂燃,便要向着对方冲去。
常乐死死抓住她,用力摇头。
“我还能战。”他沉声说着,推开小草,大步向前。
“符离,有本事,便再接我一剑!”他高声说着,再度诵起了《剑客》诗。
“又能如何?”符离摇头而笑。
便在此时,天地剧烈震荡。
符离面容微变,望向了远方的混沌。
此时,常乐诵诗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