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里沉默着收起短剑,与常乐一起走回休息区。
端江府神火督学监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急忙跟了回去。
“胜者,宫锦。”督战师随口宣布。
这惹得宫锦一阵不满,但看到韩亭的眼神,便闭上了嘴,将抗议吞回肚里。
韩亭望向宫锦,目光凌厉。
他转身而去,宫锦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一般小心相随,回到休息区。
西蒙府的诸人本来也想上场,但韩亭走之前已经对他们下了令,要他们按兵不动。
此时,韩亭和宫锦回归,他们自然迎了上去。
“赢得漂亮。”陈烈说。
宫锦白了他一眼。
“哪里漂亮了?”韩亭扭头问陈烈。
“我是说……”陈烈看到韩亭的目光,心猛地一跳,再不敢多说一句。
“愚蠢。”韩亭坐了下来,望着宫锦。
“你应该找更合适的机会出手,而不是那么明显的时刻。”他说。
“你不知道……”宫锦解释着,“她那一招太厉害了,最可怕的是她使出那样的武技后,竟然还有余力,竟然还可以生生半途中断。如果再打下去,我实在怕再找不到任何机会……”
“算了。”韩亭摇头,“该让他们知道的事,早一步或晚一步,倒也不差什么了。”
另一边,常乐抱着小草回归,莫非和梅欣儿急忙迎了上去。
“她怎么样?”梅欣儿焦急地问。
“没事。”常乐摇头。
“我应该早警告小嫂子的。”莫非一脸懊悔,“不是我马后炮,实是先前小梅出事时,我就觉得应该和宫锦有关系。”
“她?”梅欣儿皱眉。
想想方才,小草明明手下留情,明明是想要出手帮她,她却趁机重伤小草,先前她在自己心中留下的那些形象,便已经全然毁灭。
现在想想,梅欣儿也觉得那件事恐怕会跟宫锦有关。
否则,孔玉群的人如何会提前知道自己要离开比武会,去了那一条街?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些,又如何能布置好那陷阱,以自己要挟常乐?
梅欣儿咬牙:“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坏人!”
“也许不是她。”常乐将小草在师父身旁轻轻放下。
凌天奇不语,只是将手掌贴在小草腹上,将神火力量源源不断地直接输入小草神火宫中。
“伤不轻,但也算不得多重。”他说,“养上七八日便能痊愈。”
“要这么久啊?”莫非皱眉。“那还不是重伤?”
“你说不是她,是什么意思?”梅欣儿这时才来得及问常乐。
常乐望向西蒙府那边,恰巧,韩亭也望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激烈如同刀剑相击。
“韩亭。”常乐说,“此人表面上看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方才我从他眼中,却看到了些别的什么。我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出于他的算计。”
“一切?”蒋里问,“你指的是——小梅之事也是他设的计?”
“只是猜测。”常乐说。
蒋里也望向了韩亭,沉声说:“若真如此……若遇上了他,可下杀手。”
“宫锦也不能轻饶。”常乐说。“我只怕你面对女人,下不去手。”
蒋里笑了:“她哪里是个女人?一条毒蛇而已。”
“那便好。”常乐点头。
他再转头,望向小草,眼中血丝越发的多起来。
怎么会有人能忍心伤害小草呢?
她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每天只知道蹦蹦跳跳的,不会咬谁一口,也不会吓谁一跳,只会令身边的人感到开心。
她又是那么坚强,想当初,是她每天早起,倒卖蔬菜,支撑起自己和她组成的那个小家。
常乐情不自禁想起当初每天自娇鱼楼散学回家时,小巷口小草那托着腮等候的模样。
怎么有人忍心伤害那样可爱的她?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小草,也不想看西蒙府休息区里的宫锦。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立刻冲过去杀了她。
上苍,请保佑我在准决赛上遇上宫锦。
他默默祈祷着。
观众席中,最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胖子静静坐着,望着端江府的休息区。
在他身边,有一个相貌和衣着均极寻常的男子。
“你怎么看?”许轻裘问刘半月。
“什么怎么看?”刘半月反问。
“小草的实力。”许轻裘说。
“若有明师指点,不会逊色于蒋里。”刘半月说。
“可蒋里已经领悟了绝断剑意。”许轻裘说,“蒋门只有两人曾领悟此技,蒋里是第三人。”
“第二人吧。”刘半月说,“那位可敬的侠士已经死了。”
“他是蒋里的父亲。”许轻裘说。
“我知道。”刘半月点头。“小草那姑娘……很可惜啊。你要不介意的话,我想替她讨个公道。”
“小孩子们的事,大人少掺合吧。”许轻裘说。“况且我想,常乐他们自会为小草讨得公道。”
“虽然我很想看到常乐亲手杀她的情景,但那对常乐不好。”刘半月说,“你是不是应该安排一个准决赛对战的排序,免得常乐留下恶名?”
“用你说?”许轻裘白了他一眼。
“小草是个好苗子。”刘半月沉吟着。
有些话,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开口。
“凌天奇也是位好师父。”许轻裘一句话,便让刘半月沉吟思索的那一句请求永埋心间。
他想将自己的本事传给小草。
但既然她已经有了好师父,自己的一切举动便都是多余。
他忍不住打量着凌天奇,问许轻裘:“你确定他比我更好?”
“有些事,你看不出来,我亦看不出来,但总归有人能看得出来。”许轻裘说。
“哦。”刘半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是知道许轻裘说的是谁,又知道那人看出了些什么来。
“不然那位能放心让常乐跟着凌天奇?”许轻裘却怕他不解,又补充了一句。
刘半月不语,目光中带着轻蔑。
他自然不敢对“那位”生出轻蔑意,那自然便是对许轻裘了。
“我真多余。”许轻裘摇头自语。
“不知常乐能将流光弹修到何种境地。”刘半月转移话题,然后笑:“说起来,我也算是常乐半个师父。不知千百年后,我的名字是否会因为这而被后人津津乐道?”
“想得真美。”许轻裘冷笑,“你我只是不存于世的两个鬼魂,别说千百年后,便是当世……”
“少放屁!”刘半月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愤怒地打断:“世人当然不知我刘半月为何人,但知道你许轻裘的可太多了!你是那位的心腹,朝中有谁不知你的大名?”
“你是羡慕还是嫉妒?”许轻裘问。
“不在乎。”刘半月哼了一声。
“吹牛……”许轻裘没发出第三个字的音,却做出了那个口型。
做得极是夸张,因此令刘半月极是不满。
“你且看着。”他指着常乐说,“凭这小子的才华,一定能让我的流光弹发扬光大,为后世铭记!”
“弹指发力,原是谁都能做的事。”许轻裘说,“许多人对付小辈时,便惯用这种方法。就算常乐将流光弹练到什么高深境界,谁又能想到是你传他的?只会觉得是常乐自己领悟,将一门弹指的小道功夫,生生练成了高深武技而已。”
“你错了。”刘半月笑了起来。
“哪里错了?”许轻裘问。
“你不解我流光弹的真义。”刘半月一本正经地说。
“你等常乐领悟了,再用出来,你才知我凭啥能仗着这一手本事,独步天下。”他极得意地说。
“独步天下?”许轻裘一笑。“吹牛……”
再次做出第三字的口型。
刘半月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看在你境界比我低的分上,看我不弹死你!”
休息区中,常乐闭着眼睛。
眼前,却有流光飞舞。
我只会一招流光弹,再有,便是诗道之力的《剑客》诗。
那天击杀孔玉群,是因为孔玉群故意要击败九天神火剑诗,所以才给我时间让我诵诗召唤神火之剑,但准决赛中,任何对手都不会给我这种机会。
剩下来的人,都是强者中的强者,绝不会有孔玉群那样的小丑。
我当如何?
一招流光弹,怕不足以压制诸人。
我当如何?
他默默思索着,神念不自觉地沉入了黑暗世界,重重迷雾之中。
两个他,分别立于两座神火宫前,望着台阶上的天道发呆。
天道中,百兽齐动,似是在向他问候。
他看着这些阶灵,脑海之中没来由地出现了一道棋盘。
棋盘纵横如大地辽阔,黑白双子排列,依着某种神奇的规则,形成强大的阵型。
每一枚棋子,都仿佛是一点流光。
常乐观之,心思不由一动。
单独的棋子,谈不上强大,也决定不了大战的输赢胜负。
可那决定一切的大阵,不正是每一枚棋子拼凑而成?
若没有这一枚枚棋子,谈何阵法!
谈何胜负!
布阵吗?
他心头一亮,闪起一抹光。
不知不觉,人已然沉浸于黑暗世界的冥想之中。
现世里,他静静而坐,气息皆无,一时间,如同化成了天地间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一般。
凌天奇医治着小草,却望向了常乐。
岳重观望着小草,眉头深锁,正琢磨着如何向常乐和蒋里表达自己的愤怒,同意他们在比武时为小草报仇,突然间却感应到了些什么。
他愕然望向常乐,只以为自己感应错了。
常乐寂寂无声,仿佛坐化的老僧。
神火督学监诸人也感应到了常乐的变化,一时愕然。
凌天奇淡淡一笑,低声说:“谁也不要打扰他。”
诸人默默点头。
岳重观第一个外放神火之力,将休息区保护起来。神火督学监诸人亦外放火力,守护常乐。
远处,刘半月突然大笑。
“他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