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成御火者后,便能成人上人。
但虽同是人上人,却又有所不同。
大多数人会报效朝廷,谋得一官半职,一步步向上攀登,终成当朝大员,手握大权,傲视天下。
但如此,终不免要陷入官场斗争之中,虽然能手握大权风光无比,但却要参与党争朝斗,整天勾心斗角,处处要看上司眼色行事,时时要想着如何讨好奉承不说,一个不慎,还有可能祸及一族。
所以也有人不肯受这样的拘束,而选择悠游于野,成江湖上一方豪强又或是不受世俗拘束的隐士、贤人。
因此,江湖上御火者大派林立,武、乐、画……等待诸艺,皆有江湖门派,诸国皆是如此。
在夏国,最为强大的武道门派称“神武门”。其门以“神武宫”的“神武”为名,其势其力,可想而知。
门主蒋厉,世称“蒋武神”,在大夏江湖中的地位,几乎无人能及。
身为紫焰境强者,蒋武神的名声更是远播于外,雅风诸国,无人不知。
蒋里竟然是神武门传人?
几个同伴都大吃一惊。
蒋里抬起头了,静静看着谢央。
谢央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问:“蒋武神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祖。”蒋里说。
同伴们都惊呆了。
常乐望着蒋里,面露笑容。
你果然来头不简单。
早在与蒋里初识时,他就感觉到蒋里来历当不简单。而其后相识,发生的种种事,更是让常乐知道,蒋里可能来头不小。
但好兄弟既然不愿提及这事,他便不问。因此,后来蒋里虽然屡屡办成出人意料之外的事,他却不以为意,不加追问。
可他万没料到,蒋里的来头竟然这样大。
蒋武神的亲孙子,这身份放到夏国中,只怕一州州牧都不敢怠慢。
常乐更以为,自己先前杀韩邦之事,州牧就是看在蒋里的面子上才派下官员,细查此事。
此时不仅是他和伙伴们,客栈中其他人也不由动容。
护卫们面色有些不自然,官兵们也隐约担忧起来。
蒋里目视谢央,说道:“谢前辈,我师兄常乐虽然打了谢小姐,但事出有因。虽然对抗拒捕,但罪不至死。我等愿接受寰国律法制裁,但请前辈看在家祖面上,原谅小辈的无礼之处。”
说着,再次拜倒在地。
谢春池盯着蒋里,看了半晌。
“既然是蒋武神的孙子……”他沉吟着开口。
“爷爷?”谢春池眼见常乐能免于受辱,不由气闷,撅嘴皱眉望着谢央,跺脚道:“这群恶人如此羞辱我,就这么算了吗?那个蒋武神再厉害又怎样,又不是我大寰武神!”
谢央望向孙女,再转向蒋里,沉声说:“蒋里,你可以走。”
再一指蒋里身边三人:“他们也可以走。”
“但他……”谢央望向常乐,目光冰寒。“他持械意图刺杀本将,罪无可恕!”
“前辈!”蒋里大叫。
“蒋武神终是你夏国的武神,却不是我寰国的。”谢央缓缓说道,“就算是我寰国的武神,江湖人物,见到本将也要先拱手叫一声将军!以为凭着他便可压本将一头?本将依大寰律执法,谁人敢阻?”
蒋里全身颤抖,睚眦欲裂。
“听见了吗?”谢春池越发得意起来,冲常乐叫道:“赶快照我说的做,不然等我后悔了,你就是想磕头向我赔罪,我一样不放过他们!”
常乐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谢春池。
“跪下!”谢春池厉喝一声。
“乐哥!”蒋里眼睛发红,挣扎着站了起来。
“年轻人,不论你身后是谁,都别忘了你现在站在哪一方土地上!”谢央冷冷说道。“蒋武神来此,也要给老夫一个面子。他的孙儿……”
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莫非扶住蒋里,大叫:“大哥,不要跪!大不了咱们拼得一死,至少也是有骨气的!”
“我们不怕死!”梅欣儿叫了起来。
“少爷,不要跪!”小草哭叫着。
江月行望向众人,目光复杂,再望向常乐,轻叹一声。
你方才劝我,但现在呢?
你也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了吧?人生于世,处处受制,便是如此痛苦……
常乐看着谢春池,慢慢站了起来。
“我让你跪下。”谢春池指着地面。
常乐低着头,膝盖慢慢弯曲。
“大哥!”
“乐哥!”
“少爷!”
伙伴们已经泣不成声。
“又何妨?”常乐惨然一笑,双膝向着地面而去。
谢春池一脸得意。
谢央神色淡然,目光中满是高傲之色。
护卫们得意洋洋。
就在这时,常乐的膝盖碰触到一股力量。那力量柔和,并不张扬,但却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威严,轻轻一托,便让常乐重新站直了身子。
“寰国的大人们,都有这么大的官威吗?”一个声音缓缓响起,隐约带着怒意。
谢央眼睛猛地瞪大,惊愕地转头望向远方。
“是谁?好大胆子!”谢春池厉声喝骂,环顾四方,却找不到发声者。
那是一个平和的老者声音。虽然平和,但声音中却充满威严。
“有种站出来!”谢春池继续大叫着。
“住口!”谢央冲着孙女怒吼一声,吓得谢春池一个哆嗦。
这是怎么了?爷爷竟然吼我?
就在此时,有一股莫大的力量猛地降下,谢春池立刻惊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仿佛有一座山压着她,令她全身颤抖,用尽了力量却不能抵抗,终变成四肢着地的拜伏之姿。
冷汗如雨而下,瞬间打湿谢春池的衣衫。
“嬴大家手下留情!”谢央惊恐万状,向着远方一处拱手一揖。
一揖到地。
眼前这惊人的变化,让客栈中诸人一时愕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常乐怔怔看着谢春池,眼见她因为极度惊恐以及不堪重负全身颤抖,眼见着她四肢突然抽搐,眼睛开始翻白,一时愕然。
嬴大家?
是嬴路千用了什么手段,在惩治这蛮横而残忍的大小姐?
小伙伴们一样都被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谢央全身颤抖,不敢起身。
“此女,实该死。”
那声音再起,令谢央感觉心惊胆战。
“嬴大家!”谢央大叫,“她……她只是个孩子……或一时不懂事,得罪了大家的弟子,但错不在她!请大家责罚末将,一切都是末将的错!”
“你毕竟是寰国将领,老夫不给丁州面子,却还要给寰国面子。”那声音缓缓说道。
这话,有些打脸。
不给“丁州面子”,已然表明了对方身份之高绝——小小的三水城守将,在其面前,根本毫无面子可言,最低最低,也要一州之地,才配在其人面前谈“面子”二字。
而这一州之重,在对方眼中,却也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是一国之力,才能让其正眼相看,才能让其给个“面子”!
这是何等的威势!
“多谢贤者!”谢央欣喜不已,把头降得更低。
“死罪可免。”那声音说,“但如此残暴无礼者,不配列于御火者之林。”
“贤者宽恕!”谢央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大吼。
但却晚了。
只见谢春池全身颤抖中,口吐白沫,一道道橙色的火焰自她身上燃起,转眼间便化为赤色,再渐渐熄灭。
“不!”谢央大叫一声,猛地扑向谢春池,将她抱起。
神念入体,却只见一片黑暗无边,哪里还有神火宫的半点影子?
对方竟然凭神念一动,便将谢春池神火宫破除。
一朝破宫,便由高高在上的御火者,一下坠落深渊,成为一介弱民。
这简直是比杀她还要严厉的惩罚!
谢央全身颤抖,泪流满面,但却不敢出言责问,只是咬紧牙关,恨恨地瞪住常乐。
失算,真是失算!
本以为这样小小客栈中,住的便是异国贤者弟子,自己也终可利用境界与官身将其压制,翻不起多大波澜来,却没想到,对方的师父竟然是这样的至尊级人物!
一朝不慎,却害得宝贝孙女沦为弱民,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但满心悔恨,却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又有军兵冲了进来,拔出腰间长刀。
常乐等人吓了一跳,但随即便见到,那些军兵却是持刀对准了谢央一众部下。
“大胆!”谢央部下军官厉喝,“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正在此时,有老者缓步而入。
老者身材魁梧,一张圆脸就算带怒,也并不怎么令人畏惧。
但他的身份,却足以让任何人畏惧。
寰国书部首卿,董凤至。
在他身边有人一身官服,恭敬随行,却正是丁州州牧,寰国有名的书道大家,一笔书就“宾至如归”的靳川大人。
这两人进入客栈之中,谢央手下一众官兵都吓破了胆,急忙收起了长刀,恭敬下拜。
“见过大人!”
董凤至不理这些官兵,望向谢央,眼带杀意。
“谢央!”丁州州牧靳川望着谢央,厉喝一声。
谢央惊恐万状,哪里还敢再管孙女之事,急忙将谢春池交给一旁护卫,向前恭敬拱手:“末将谢央,见过董大人,见过靳大人!”
“你竟然还知在你之上,尚有其他大人在,难得,真是难得!”董凤至冷笑着。
谢央满面冷汗。
怎么连这两位大人也惊动来了?
得罪了嬴路千虽然可怕,但其毕竟是嬴国人,再是至尊强者,只要自己对他不失礼数,他也不能将自己这寰国将军如何。
但得罪了这两位寰国高官,自己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望向常乐,董凤至目光一寒,冷哼声中伸手虚空一抓,那困住常乐的火网便立时破碎。
常乐感觉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渗入身体,身上的伤痛立时缓和不少,急忙拱手:“谢大人。”
“都是朋友,不必客气。”董凤至和蔼一笑。
都是朋友!?
客栈里所有人听到这一句,立刻都傻了。
谢央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