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病要在自己身上找。”常乐沉声说,“你若强大,这些宵小自然不敢来欺负你。”
“道理是不错。”蒋里皱眉。
“别想太多了。”常乐说。
他表面笑得轻松,但内心却比蒋里还要气愤、还要痛苦。
但他必须装出轻松的样子,带动大家的情绪往好的方向走。
不然呢?大家一起沮丧、沉沦、难过、消沉?
即使被他们叫一声“哥”,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带给他们希望,而不是绝望。
可内心深处,却忍不住狂喊着: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可以当街拦住我们,说要动手便动手?
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算什么本事?
这么有种,你们怎么不去找黄焰境的高手比试?
退一步说,你们怎么不去找同境武者比武,来展现你们的强大?
呸,无耻,不要脸!
可是……
我又有什么办法?
实力不如人,便也只能受这些无耻之徒、宵小之辈的欺压!
回到家里,他几乎一夜未眠。
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不在武技上。
蒋里教我的那些功夫,都是上等的精妙武艺,再加上师父带我们跑城墙练出的耐力、速度与爆发力,才使我们有能力将橙焰境武者打倒。
今天这两个橙焰境虽然厉害,但与当初来刺杀我的那个橙焰境帮派武者相比,却差得极远,根本不在同一水准上。
可和这两个家伙相比,我们还是差。
差的是力量,差的是火力的“量”。
如果我们有更多的火力,今天这一场仗就会是另一种局面。
可身为武者,能吸纳的天地神火就那么多,受境界所限,始终无法超越橙焰境,又能如何?
他开始思考,认真地思考。
然后他想到了歌道。
九艺之中,仅此一艺可以在红焰境之时便能大量吸纳天地神火,如果他能在其道上取得成就,那么就等于有了数倍于他人的火力。
到时就算面对今日这样的橙焰境,又有何惧?
我脑袋里装了成筐的经典歌曲,如果我能把它们唱好,歌道一途,谁能是我的对手?
可我这五音不全的破毛病啊!可怎么治?
他皱眉叹息,辗转反侧。
突然间,却又是眼前一亮,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没错,还有这种方法!
灯火辉煌处,有酒香,亦有女人的体香。
乐声飘飘,笑声阵阵,在县里最有名的得意歌坊中,韩邦带着一众兄弟举杯畅饮,搂着歌声如云雀的美人们哈哈大笑。
“这次多亏韩大哥帮我出了气,可要敬大哥一杯!”玄伟端杯而起,满面喜色。
韩邦一笑,象征性地举了举杯,浅饮一口。
玄伟却将一杯饮尽,举起示意。
“好酒量!”许山在一旁拍手。
“都是好兄弟,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韩邦缓缓说道。
“只是这小小惩戒,虽然也令人开心,但终不算过瘾啊。”许山犹豫着说。
“这次先让常乐和蒋里小小丢个面子,算是给他们个下马威。”韩邦说,“接下来,才要动真格的。”
“大哥打算怎么做?”玄伟眼睛发亮。
“听你们的描述,这个常乐不是个简单人物,今日一见,确实也不简单。败于我们手中,当众丢了面子,竟然能一笑置之,不简单。”韩邦缓缓说道,“不过我了解这种人。他们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吼,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必定会全力出手报复。”
“确实如此。”许山连连点头,“那韩哥是已经有了打算了?”
“自然。”韩邦点头,“我们动手,讲道理,讲规矩,他就算告到我们楼主那里,甚至是告到县衙里,谁也说不出我们的毛病来。他想找回面子,要么公开比武,要么就是暗中偷袭。前者,他毫无希望,后者……”
他微微一笑,不再往下说。
“痛快,痛快!”玄伟拍掌,“这等手段,却已经不输于韩大人了!”
韩邦笑笑:“家叔自小疼我,虽然身在端江府任职,可长则半月,短则十天,总要叫我去他家中住上两天。常乐如果敢对我下手偷袭,挨打那是必然,挨打之后等着他的,却是更大的事。他以为自己名动永安县,县令大人对他青眼有加,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别忘了,县令大人上面还有端江府的诸位大员。到时家叔一句话,常乐不但要被红炎楼清除,还要下狱受审,弄不好,还会被流放边疆。”
“那是,那是!”玄伟笑得合不拢嘴。
许山也是满心欢喜,暗想:还是玄伟这小子有手段,我和韩邦相识这么久,却只敢借他的势,不敢开口用他。玄伟真行,这才认识几天?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第二日,狮炎楼中,凌天奇缓步走入学房,却发现气氛不对。
常乐表情正常,蒋里多少有些异样,而另三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这是怎么了?”他愕然问。
“没什么。”常乐一笑。
“师父,有件事想请教您。”他站了起来。
“说。”凌天奇点头。
“您说,我这嗓音也不算坏,可怎么一唱歌就跑调跑得厉害呢?”常乐问。
“唱一个听听。”凌天奇一挥手。
常乐唱起了《女儿花》。
凌天奇听了半天,不由皱眉打断:“歌是好歌,唱得是真不成。嗓子也不坏,而且能创作出这样的歌曲,你也不可能是先天音痴。想来想去,当是这里的问题。”
说着,指了指常乐胸口。
“啥意思?”常乐不解。
“心里的毛病。”凌天奇说。
“心里……啥毛病?”常乐还是不解。
“小时候有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凌天奇问,“关于唱歌方面的。”
常乐认真地想,认真地想,然后隐约记起了些什么。
“上小……上私塾的时候,老……先生曾说我唱歌唱得挺好听的,于是每次学堂休息,就让我唱歌给大家听。”他说,“可后来有一天出公开……私塾里的学生家长来听先生讲课,先生又让我唱,我很有信心地唱完,结果好多家长却都笑了起来,还有家长皱眉说这孩子怎么尖着嗓子唱歌……”
回忆里,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那时他们学校有个规矩,上课前,老师都会让学生先唱一首歌,一来是让学生收拾心情做好上课的准备,二来是自己也趁机收拾心情做好讲课的准备。
那时常乐对唱歌还很有自信,老师也认为他唱得好,所以总是让他领唱。但一次出公开课时,老师让常乐领唱,几个听课的老师却笑了起来,说常乐发音古怪,是“尖着嗓子”在叫,用的全是假声,听起来又怪又别扭。
一位音乐老师还在课后指导了常乐半天,让他用真声演唱。
常乐费了半天劲,却总不得要领。
啥是真声?
这是他当时心里最大的疑问。
最后,音乐老师无奈摇头而去,留下一句“这孩子根本不会唱歌”的评语。
自那之后,原本被老师当作榜样的“小歌唱家”,就变成了不会唱歌的“假嗓儿”。
常乐不得不开始改变自己唱歌的发音技法,结果变来变去,变得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发音了。
一切改变,便自那时开始。
他一气说完,发现几个小伙伴都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那些家长真可气。”莫非说。“若不是他们说三道四,大哥说不定现在已经和小梅一样,是天才歌者了呢。”
“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常乐谦虚。
“心病,还得心药医。”凌天奇说。
“啥心药?”常乐焦急地问。
“你是因为受到打击,没了信心,所以越忙越乱,最后迷失自我。”凌天奇说,“别人只能劝慰开导,却不能帮你走出迷阵。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具体怎么做呢?”小草问。
“只要你能唱出一支完整的好歌,自然可以重拾信心,那心之迷障,就不攻自破了。”凌天奇笑答。
少年们沉默着翻白眼。
“师父,怎么感觉您这话跟没说一样呢?”蒋里咧嘴。
“是啊,大哥的问题就是唱不出一支完整的好歌,您给的解决之道,却是让他唱出一支完整的好歌,这……”莫非也咧嘴。
“这就像是一个溺水者向您求救,您却对他说,你游到岸边便没事了……”梅欣儿大摇其头,“他若会游泳,也就不用求您了……”
凌天奇不语,目视常乐,满面笑容。
常乐隐约觉得师父似乎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常乐,你觉得如何?”凌天奇问。
“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常乐说。
“有了想法就要大胆地去试。”凌天奇说。“也许,那便是成功的开端。”
“好,那我请个假。”常乐笑着说。
“准了。”凌天奇点头,“爱滚去哪里就滚去哪里吧。”
“等我好消息。”常乐拱手一礼,推门而去。
四位小伙伴一脸的茫然,不知常乐这是准备干什么。
“师父,您真看透了乐哥的心思?”梅欣儿只是觉得神奇。
“天才之人,必有天才之举。”凌天奇说,“我只是想起我年轻之时,遇到问题,必能攻坚破难,最后成其大道。推己及人,同是天才,必有同样解决问题的手段。”
四个少年一起咧嘴。
哪有脸这么大,自称天才的?
咱们这师父啊,本事是不小。
牛皮也不小。
常乐离了学楼,一路奔回家中,进入屋里,取下六弦琴抱在怀中,清了清嗓子。
“九天之上的天地神火,您千万给个面子。这主意我昨天想了一夜,后半辈子可全靠它啦!您可别让我失望。”
他抬头望着天棚,神神叨叨地嘟囔着。
六弦琴声响起,一首对雅风大陆人来说极为奇怪的歌,出于常乐之口。
“事实只能穿向没有脚印的土壤,突兀的细微花香,刻意显眼的服装,每个人为不同的理由戴着面具说谎,动机也只有一种名字那叫做欲望……”
刹那,天地神火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