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散学,常乐却突然出现,令门房的杂役大爷有些惊讶。
但还是为常乐开了门。
常乐一路进入学楼之中,静静地等到下课时,便来到了苏康的学房。
他推门而入,苏康抬眼望去,冷冷一笑。
“什么风把你又吹来了?”他语带嘲讽地问。
学生们立刻起身,打算离开是非之地。
苏康却厉声说:“都不许走,老实坐着,一起看常学弟想干些什么。”
学生们立刻又坐了下来,一动不敢动。
常乐走到苏康桌前,苏康的几个跟班立刻站了起来,守在左右。
“看到了?”苏康手指扫过整间学房,“我的话,便是圣旨,一言出,无人敢不从。这才是本事。打打杀杀,那算什么?”
常乐面无表情,只是盯住了苏康的眼睛。
“刘思友一家的事,你需要给我个解释。”他沉声说。
“给什么解释?”苏康皱眉反问。
“你明白。”常乐说。
苏康笑了,摇头:“我不明白。”
随后厉声说:“都给我出去!”
转眼之间,学房里的学生就跑了个干净,最后走的还小心地帮着关好了门。
“你们也是。”苏康冲跟班们挥了挥手。
几个跟班冷冷看着常乐,慢慢离开了学房。
“见到刘思友的尸体后,他的母亲直接吐血而亡,他的父亲投江自杀而死,好好一个四口之家,就这么没了。”常乐说。
“还真是人间惨剧。”苏康点头,“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命在你心里是什么?”常乐问。
“相当珍贵的东西!”苏康答,“重愈山峰,重愈大地——但,那要分是谁的人命。我的,自然是如此。”
“他们的呢?”常乐问。
苏康笑了:“与我无关者,爱死不死。常乐,这件事应该给你个教训——强出头装大侠这种事,不是谁都干得来的。想充英雄,可以,打一打地痞流氓帮派打手,这就行了,但搞错了对象,惹了不该惹的人,却只能闹一个灰头土脸。你要管刘思友的闲事,结果如何?反而害了人家一家人啊!罪过,罪过。”
“是不是你?”常乐问。
苏康看着常乐,目光里带着不屑,也带着挑衅的味道。
常乐猛地向前,一把揪住苏康的衣领,一只拳头高高举起。
“是不是你?”他语声森然。
苏康却不惧怕,反而笑了起来:“打啊,像那天一样,使劲打啊。我倒要看看,你在学楼之无故殴打师兄,学楼会怎么处分你、怎么处分你那五人社,衙门里的大人们,又会怎么说。”
常乐看着苏康,面对对方挑衅的眼神,却只能慢慢放下了拳头,松开了手。
苏康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常乐,你不过是个无能平民,就别妄想跟我们这些大人物斗。”
他压低声音说:“刘思友确实是我弄死丢进江里的,因为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杀他杀谁?不过老实说,我真没料到他爹娘也会死,这多少有些意外。但……都死了,岂不就不用因失去亲人而悲伤了?一家人在地府团聚,多好?如此看来,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说着,又大笑起来。
常乐看着苏康,也笑了笑。
先前他板着脸,目露寒光,苏康倒不怕,可此时他一笑,苏康没来由地却打了个寒战。
常乐转身而去,不发一语,只是微笑。
“常乐!”苏康隐约觉得不安,忍不住大喝一声。“虽然你斗不过我,但我念你终有些本事,仍愿意与你和平相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自寻死路。”
“你知道星星月亮和太阳的区别吗?”常乐站在门口,缓缓问道。
“什么?”苏康一头雾水,完全不懂。
常乐回头,再次冲他一笑:“我已经想通了,没必要一心愤慨悲苦,做个太阳便好了。”
说着,推门而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康半晌后才低声嘀咕起来,“不是被我气疯了吧?”
随即得意一笑。
常乐直接出了学楼,却未回家。他来到了端江边,望着那平缓流动的江水,静听着大江之声。
大石桥下,风有些急,吹动少年的头发,一时凌乱。
他坐了下来,拿起石子打水漂,为自己能打出一道十连波而欢呼。
他眼神清澈,眼中不再有愤怒和愁苦。
天近黄昏,他离开江边,在城南一家小酒店中饱饱地吃了一顿,还喝了点酒。
眼望着窗外,盯着街上,见到某辆大车经过时,他起身结清了账,一路哼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小调,跟着马车一路向着某处走去。
城南近江之地,有一大片奢华大府,那是城中权贵聚居之处。
这样的聚居地,城中还有不少,但惟有这一片最为气派,惟有住在这一片的人最感自豪,因为永安县城官家的几乎所有大人物,都住在这里。
县令是不住于此地的,作为调任前来的官员,县衙那华丽的后宅便是他的家,这是朝廷的法度、规矩。
所以,这里最大、最美、最豪华的府宅,便属于县里的二号人物,县丞大人。
因为之前曾遭到常乐的偷袭,苏康至今心有余悸,所以马车旁便多了两骑。两人都是橙焰境的武者,是府中的护卫头领,一个个眼神阴沉,目光犀利,一路行来,左右观望,警惕性极高。
常乐跟着车子,一直跟到了苏府。
认清了门之后,他便转身而去,绕着苏府转了起来。
这一转,便直转到天黑之时。夜色渐浓,常乐行于黑暗处,缓步来到一处墙边,猛地发力跳起,脚在墙面一蹬一踏,双手便搭在了墙上,翻墙而入。
落地无声,他收敛气息,静静站定。
右手掌中,隐于迷雾内的神火宫光明大作,一道道热流顺着手掌盘旋而起,一时沸腾。
他睁大眼睛,向着黑暗中庞然大物一般的府邸望去。
迷雾重重,涌动不休,于那雾中,却有点点的微光透了出来,组成某种奇妙的图案。常乐的感应力瞬间提升,那能看穿对手行动轨迹的目光,便演化成了可以看到神火力量的目光,他清楚地望到在某一处大宅中,有白焰升腾。
整座府中,也只有这么一处,其余还有数处橙焰和数十红焰。他目光掠过这些火焰,仔细寻找着某一人独特的神焰气息。
学楼之中的揪领举拳,并不只是为了恫吓。在那一揪之间,已经有神火力量侵入对方的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对方神火力量中,隐藏在对方神火宫之外。
此时,那一点点的力量,便成了常乐的路标,为他指明方向。
他躬起身子,如同一只夜里出来猎食的猫,轻手轻脚绕过回廊假山,避开巡逻的家丁,一路来到了那一处宅前。
苏康坐在屋里,手捧着一本春宫,却皱着眉。
半晌后,他将书猛地一掷,嘀咕了一句:“败兴!”
没有女人的日子,真是无聊。
也并不是没有女人。那些青楼之中,妓寨之内,还有种种岁月场所里,都有数不清的女人。只是她们的风尘、世故与浓妆艳抹,早已让苏康感到乏味。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朵清秀的小花,以为终能拿到手中,好好地怜爱一番,尝一尝清纯少女的滋味,却不想到头来,滋味没有尝到,却惹了一身的麻烦。
就在之前晚饭之时,父亲在桌上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刘思友之死,当时看他的目光,有说不清的味道。
所以晚饭后,他主动来到父亲的书房,想要认错。
父亲却并没给他机会,只是摆了摆手说:“你将来终是要走入官场的,官场之内,最忌讳被人抓住把柄。有些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做得谨慎。”
苏康急忙点头称是。
“心境修炼,也是修炼的一种。”苏永龄云淡风轻地教育着儿子,“为了目标敢于下手,敢于谋划,敢于动用非常手段者,才能在官场混得开、混得好。这一点,你倒令我有几分满意。但是,做事不谨慎,终是问题。”
“是。”苏康再点头。
“最近一段时间,你要老实点。”苏永龄说,“县令大人眼看便要调任他州,在这种时候,我们当下属的应该少为他惹些麻烦。”
“是。”苏康再点头。
回到房中闲得无聊,便翻起春宫,可看来看去,却只是更添无聊。
该死的常乐!
他在心中暗恨。
若不是你,本少爷现在正抱着小姑娘风流快活,哪会如此难熬?
等县令大人调任之后,且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到了那时,新县令未至,县里便是我爹最大,捏死你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一边发狠,一边想象着常乐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模样,不由得意而笑。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撞开门冲了进来,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已经到了近前。
“常乐?”他看清来人,惊呼一声,情急之下一拳打出。
常乐左手一勾一带,将苏康右拳抓住翻转上抬,苏康半边身子不得不随之斜起,手腕因关节反转而一阵剧痛,让他啊地叫了一声。
但下一刻,常乐的脚尖便已经踢在他胃部,踢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将晚饭全吐了出来。
常乐顺势将他按倒,一脚踩在头上。
他的脸,却正压在那些吐出的秽物上。
“天不给他公道,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