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璋起兵攻打孟知祥的时候,山南西道节度使王思同,第一时间上书朝廷,称这时难得的一举拿下两川的大好时机。李嗣源也觉得,该是有所行动的时候了。大臣范延光对李嗣源说:“假如东、西川的战争结束,一方消灭了另一方,其势力必然做得更强大,到时我们再进攻的话会难上加难。与其如此,还不如趁他们相互争斗时,一举消灭了他们。”
李嗣源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命令王思同率领兴元之兵偷偷进攻两川。大军还没来得及出发,便传来了董璋战死,孟知祥统一四川的消息。范延光又对李嗣源说:“孟知祥虽然占据两川,但士兵都是东方人,孟知祥害怕他们因思家发动兵变,一定会借取朝廷的势力来威慑他们。陛下如果不屈意招抚,他恐怕也不会自己归顺。”
李嗣源想了想,说:“孟知祥是我的旧友,因为被人离间才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为什么要屈意呢?”于是,李嗣源派李克宁的儿子李存瑰(孟知祥的外甥),到蜀地拜见孟知祥,使他重新归附后唐。
后唐长兴三年(932年)九月,李存瑰返回了洛阳,并奉上了孟知祥的表文,孟知祥在表文中请求李嗣源授予赵季良、李仁罕、赵廷隐、张业、李肇五位节度留后为节度使,并索要刺史以下官职的封授权与蜀王的爵位,同时将福庆长公主(孟知祥的妻子)已经病死的消息告知后唐朝廷。李嗣源看到表文后,为福庆长公主发丧,并以阁门使刘政恩为宣谕使,到西川宣谕。孟知祥这才命将领朱滉前去朝见李嗣源。
同年十月,李嗣源派遣李存瑰到成都,宣布了后唐朝廷的命令,凡是剑南一带,节度使、刺史以下的官吏,都由孟知祥任命,朝廷不再干涉。后唐长兴四年(公元933年)二月,后唐正式承认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封其为蜀王。七月,后唐政府派遣卢文纪、吕琦为蜀王册礼使,并赏赐蜀王孟知祥一品朝服。八月,卢文纪等人到达了成都,孟知祥接受了后唐对他的册封。册文中有几句话值得深思:“孟知祥五纬经天,…真为栋梁之才、十德俱全,…封蜀王,加食邑一千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此后,孟知祥与后唐重新修好,但是孟知祥比以前更加轻视后唐政府的军事实力了。因为他现在被朝廷封为“蜀王”,并且同时掌管蜀地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实际权利,蜀地一带的地方官吏都由他任命。孟知祥当上蜀王后,随后任命儿子孟仁赞(孟昶)为摄行军司马、兼都总辖两川牙内马步军都军事。这样,孟知祥正式确定十五岁的儿子孟仁赞为接班人,由他全面掌握蜀地军队的大权。
同年十一月,李嗣源病死,他的儿子、宋王李从厚即位。孟知祥敏锐地意识到:宋王李从厚幼稚,性格软弱,掌握后唐政权的都是一些无能之辈,后唐的衰弱不可避免。
后来,果如孟知祥所料,李嗣源的养子、潞王李从珂,打败了李从厚,自己做起了皇帝。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辽国,引来了辽国的大军,打败了潞王李从珂,石敬瑭做起了皇帝,建成国号为“晋”,史称后晋。
后唐清泰元年(公元934年)正月二十八,孟知祥在部将的劝说下,在成都正式称帝,国号“蜀”。为了同前期王建建立的蜀国有所区别,史书上称王建建立的蜀国为“前蜀”,称孟知祥建立的蜀国为“后蜀”。随后追尊太公孟佚为孝元皇帝,庙号为高祖、爷爷孟察为孝景皇帝,庙号为世祖、父亲孟道为孝武皇帝,庙号为显宗、孟知祥自己称为“大蜀皇帝”。
后蜀明德元年(934年)六月,孟知祥设宴招待张虔钊和孙汉韶,席间突然发病,他立儿子孟仁赞为皇太子,命其监国。同年七月,孟知祥病死,享年六十一岁,谥为“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庙号为高祖。孟知祥是五代十国时期少有的政治与军事能人,他审时度势,励精图治,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蜀地打造成鲜有战事,经济较为发达的区域。
被俘降宋,用人失察终误国
后蜀高祖孟知祥死后,其第三子孟仁赞继承皇位,改名孟昶。也许这个皇位来得太容易,孟昶不懂得珍惜,在他的统治下,后蜀政权摇摇欲坠,直至灭亡。
后唐清泰元年(934年)正月,孟知祥称帝,任孟昶为东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年七月,孟知祥病重,七月二十六,立孟昶为皇太子,代理朝政。当晚,孟知祥去世,秘不发丧,枢密使王处回连夜到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季良处相对哭泣,赵季良严肃地说:“现在藩镇掌握重兵,专门等待形势变化,应当迅速立嗣君才能断绝其非分妄想,哭无益啊。”
于是,王处回和赵季良决计立孟昶为帝,然后发丧。孟昶即位,不改元,仍称明德年号,至938年才改年号为广政。
孟昶年少不亲自处理政事,而将相大臣都是孟知祥时的故人,孟知祥宽厚,多优待纵容,他们对待孟昶更加骄惰不驯,不遵守法纪制度,大造房宅,夺人良田,挖人坟墓,李仁罕、张业尤其骄横。孟昶即位数月,逮捕李仁罕将其杀掉,夷灭其族。当时,李肇自镇来朝,持杖入见,称有病不能拜,听说李仁罕死讯,马上放下拐杖拜倒在地。
张业是李仁罕的外甥。李仁罕被杀时,张业正掌管禁军,孟昶怕他造反,就任他当丞相,兼任判度支。张业在家里设置监狱,专用残酷的刑法对后蜀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他非常痛恨。后蜀广政十一年(948年),孟昶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设计将张业逮捕处死。王处回、赵廷隐相继罢相,从此故将旧臣都没有了,孟昶才开始亲政,在朝堂上设置匦函,接受臣民投书来了解下情。
后周世宗柴荣派兵从秦州出发讨伐后蜀。听说后周军前来进攻,孟昶叹气说:“韩继勋哪里能挡得住周兵呀!”客省使赵季札请行,就派赵季札为秦州监军使。赵季札行至德阳,听说周兵到了,立即驰回报告,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孟昶大怒,把他杀掉,立即派遣高彦俦、李廷珪去抗击后周军。高彦俦大败,退到青泥,于是秦、成、阶、凤四州复被后周军占领。孟昶害怕了,分别派遣使者到南唐、北汉,进行联络。
后蜀广政二十一年(958年),后周攻打南唐,攻取淮南十四州,各国都害怕。荆南高保融以书招呼孟昶归后周,孟昶没有同意。
后赵匡胤建立宋朝,立志要完成统一大业。当宋军攻占荆、潭后,孟昶更加害怕,便派密使到北汉,相约共同出兵抵抗宋军。不料密使被宋军抓住,计划败露。宋太祖赵匡胤因此下诏伐后蜀,派王全斌、崔彦进等出凤州,刘光义、曹彬等出归州;诏八作司度右掖门南、临汴水为孟昶建造房屋五百余间,供帐杂物齐备,以等待孟昶投降后用。
孟昶派王昭远、赵彦韬等抵抗。孟昶派李昊等人设宴送行,王昭远得意洋洋,借着酒劲儿对李昊说:“我这次进军,哪里只是抗拒敌军?我领这二三万雕面恶少儿,夺取中原易如反掌啊!”孟昶又派儿子孟玄喆率精兵数万守剑门。孟玄喆用车携带爱姬,带着乐器和几十个演戏的人随军出发,蜀人看见了都偷偷讥笑。王全斌行至三泉遇到王昭远,将他击败;王昭远焚吉柏江浮桥,退守剑门。后来,剑门又被攻破,只好回成都。
宋将刘光义攻夔州,后蜀守将高彦俦战败,闭牙城拒守,判官罗济劝他撤走,高彦俦说:“我以前不能守住秦川,今又撤退,虽然君主不杀我,我有何面目见蜀人呢!”又劝他投降,高彦俦不从,于是自焚而死。
孟昶得知消息后,忙问身边的人该怎么办。老将石頵认为,宋军远来,势不能久,应当聚兵坚守等待东兵疲惫。孟昶叹气说:“我和先帝用温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我向东放一箭,虽然想坚守,谁能为我去守呢?”于是命李昊写信向北宋投降。
北宋乾德三年(965年)正月,后蜀灭亡。从宋军伐蜀至孟昶投降先后只有66天。当初,李昊为前蜀皇帝王衍的翰林学士,王衍败亡时,李昊为他写降表,现在又为孟昶写降表,蜀人夜间在他门上写“世修降表李家”,当时传为笑话。
孟昶投降北宋后,从成都押送到北宋京师汴梁(今河南开封)的途中,成都有数万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为他送行,人们哭送着,男女老少沿江护送,其中哭得恸绝者数百人,孟昶也用手捂着脸面痛哭。老百姓一直从成都送到犍为县,达数百公里,其场面十分感人。到达汴京后,授任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秦国公。孟昶被封秦国公的第七天去世,时年47岁,追封为楚王。
后蜀从925年孟知祥任西川节度使算起,至此灭亡,共历二主,40年时间;如从其称帝算起,则30年时间。
才子佳人,千古绝句铭史册
孟昶虽然也是亡国之君,但他这个“蜀后主”比起前任“蜀后主”王衍来,其实人品、素质都高于王衍。尤其是孟昶的文学修养,在五代十国帝王中绝对算得上是首屈一指。所以,也有人笑话他,明明有做文学家的才干,可偏偏做了皇帝。
当然,他和李煜做皇帝时都有一个贡献:就是在五代十国这个“文学荒漠”中打造了两片“文化绿洲”。五代十国时,唐朝的文学发展被战乱破坏得比较严重,这个时期内,只有南唐和后蜀的文化氛围比较浓厚,其中以词的成就最高。
中国词史有一个很重要的名词:花间词派。花间词派的得名来源于后蜀词人赵崇祚所编的《花间集》,赵崇祚将晚唐至五代前期的十八位文学家的词作都收录其中,编成十卷,后蜀广政三年(940年)由欧阳炯作序。《花间集》排名卷首的正是留下千古绝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晚唐大诗人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后蜀词人中,欧阳炯、鹿虔扆、阎选、毛文锡、韩悰被称为“五鬼”,都是一时之才俊。后蜀的文学氛围之所以如此浓郁自然,和最高统治者孟昶是分不开的,孟昶本身的文学素质也很高,孟昶留有一首《玉楼春》: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这首词写的是谁呢?据说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孟昶能词,但词作不多,不过因为一首《相见欢》让他这个蜀后主与李煜这个唐后主打了近千年的笔墨官司,这首《相见欢》我们现代人特别熟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读过这首词都知道这是李煜的作品,可清人沈雄《古今词话》中认为这首词是孟昶写的,而后来“五十年来只欠一死”的王国维却认为这是李煜之作。是是非非,千年沧桑,真相如何,世人已经很难说清楚了,但这首词的经典地位,却无人能撼动。
孟昶还留下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春联:“新春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赵匡胤灭蜀后,派心腹人兵部侍郎吕余庆知成都府,而赵匡胤的生日又称长春节,所以坊间也把这副春联当成蜀国灭亡的“谶语”。
现代人一提到五代文化,可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煜。要论个人文学成就,孟昶远不如李煜,但要说对当地文化事业的促进上,后蜀的成就要高于南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