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碧空万里,日光潋滟,难得好天气。
西街宅子里来了位不速娇客,便是黎府千金黎玉娇。
表哥这里可是好些天没来了。一来最近实在乏味的紧,不是被娘亲勒令在府恶补女四书和女红,便是在外祖母的那里聆听教诲,同以往多姿多彩的生活相比,简直大打折扣。
今日趁老祖宗和母亲外出上香,她便偷偷溜了出来。天知道她多久没有呼吸过外面自由清新的空气了!
去他的婚约,去他的条条框框,她已经快被烦死了!百无聊赖的逛了会茶社,听了会坊间趣闻,又饱尝了西街口的小吃,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
心头忽然记起兄长提过有关表哥的小道消息,顿时来了兴趣。上次的无功而返令她很是沮丧,于是这位小姑奶奶一改强硬作风,决定不再神气活现的走正门,而是蹑手蹑脚的在偏门处想办法。
此处倒是僻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可惜院墙太高,以她的个子,根本够不着。眼下没有竹梯,看来唯有爬树了。黎玉娇小手遮至额前,美眸微眯心中暗暗嘀咕着。
爬树这种事么,她可是会的。幼时经常随兄长一起胡闹,不是在后花园捉蛐蛐,便是上树掏鸟蛋,虽没少被母亲责骂,却亦非难事。
嗯,就这么办。她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当下便胡乱盘好秀发,宽袖高挽,又嫌裙摆太大有些碍事,便将裙角撩了起来。
真正行动时,才发现爬树这种事也是需要练习的,事隔多年难免生疏,黎玉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抱住墙下那棵歪脖子桃树,以蜗牛的速度缓缓往上爬去。
“嗤吭、嗤吭”,当她终于攀上墙头时,早已是筋疲力尽、香汗淋漓了。正想窝在树杈里稍作歇息,却被院内一幕所吸引。
只见那廊前石阶上,赫然立着一位白衣姑娘,正仰起优美的玉颈,凝望着湛蓝的天际微微出神。她穿着简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脱俗。
像她们这般大的姑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无论出身贫富,大抵还是喜欢鲜艳些的衣饰。是以黎玉娇从未见过有女子能把一身素裙穿的如此好看,偏偏容貌身姿还如此绝色,让她这位见过世面的大小姐也禁不住暗暗艳慕。
看她确实面生的紧,莫非便是表哥心仪之人?
这么猜测着,心里便激动不已,两只杏眼亦亮晶晶的,这个发现让她很是兴奋。
看来这趟果然没白来……就在她暗自得意自己精准的直觉时,屋内一道小小的身影倏地蹿了出来。
黎玉娇揉揉眼,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天啊,她看到了什么?只见一位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拖着长长的纸鸢线径直跑到了阶前。并十分亲昵的挽起了白衣玉人的手。
而那位始终表情淡淡的美人面上总算有了丝笑意,疼爱的揉了揉那个小脑袋,樱唇一张一合,轻轻说着什么。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黎玉娇有些糊涂了,望着不远处笑作一团的两人,震惊程度堪比母亲要她年底嫁出去。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儿不会是表哥的孩子吧?!
就在黎玉娇瞠目结舌的当口,身后忽地响起一声凉凉的嘲讽:“没想到堂堂黎府大小姐,也有窥探别人私隐的嗜好。此处那么高,还真是难为你了!”
黎玉娇闻罢娇躯一震,粉脸惶惶向声音出处张望,却见白晃晃的日头下,一道灰色身影正静立于巷子中间,眼下此人双手环胸,正歪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你谁呀?”黎玉娇不悦的蹙眉斥道。
见对方未吭声,不免有些生气。阳光太过刺眼,让她不由微眯了眯美眸。待细细看清来人长相后,却是面色大变:“是你?你、你……”
“你”字尚未说完,只觉脚底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一仰,急急往树下栽去。
“呀!”黎玉娇吓得花容失色,不由失声惊呼。
几步之外的佑宁见状神色一凛,一改方才的嘲弄之态,一个箭步急急掠了上去。长臂一抄,稳稳接住了急速坠落的娇小人儿。
一个漂亮的回旋,粉灰两道衣摆轻扬间,两人轻轻落地。
因事发突然,黎玉娇有些回不过神。愣愣望着仿若天神降临的佑宁,再木木望着他轻扣自己腰肢的大掌,终于,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
“你、你放开我……”她窘得手足无措,一张粉脸上亦汗涔涔的。
佑宁一怔,如梦初醒般倏地松开了手。薄唇紧抿了抿,心头的关切到了嘴边却成了奚落:“……姑娘家家的攀墙爬树,这建康城中怕是只有你了。”
“死佑宁,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黎玉娇本想谢他几句,未料他一再对自己明嘲暗讽,不由大为光火,忿忿向他吼道。
佑宁皱眉,备受折磨的掏了掏耳朵,正欲离去,却见身后的黎玉娇期期艾艾的唤了声:“喂!那个,你等一下!”
他挑挑眉,不解的望着她。却见方才还中气十足怒意满腔的黎玉娇小脸通红,十分难为情的呐呐道:“……我、我的裙子……划破了。”
佑宁微怔,这才发现她右侧的罗裙被树枝划成了破布,白藕似的玉臂上也赫然有一条长长的血印。
“你受伤了?”他面无表情的问道,眼中却有一抹疼惜闪过。
“你……能不能把衣服借我下?”一点小伤黎玉娇倒不在意,只是眼下裙摆已破,一旦动步便会露出里边的绸裤,实在很不雅。倘若被母亲看到,铁定会生生气晕过去。
佑宁会意,一言不发的脱下外衫,轻轻在腰际将她裹了个严实。
“你就打算这样回府?”临末,他状似无意的悠悠提醒道。
黎玉娇一愣,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对哦,遮住了又如何,今日是偷溜出来的,难不成自己要披着男人的衣服大刺刺回去?想到大街上路人异样的眼光,府中下人的各种议论……光这些,已是令她头疼不已了。
怎么办呢?她焦灼的向佑宁投去求助的目光。
“去院里把衣服换掉吧。”佑宁淡淡道。
“不要!”黎玉娇一口回绝,见佑宁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便有些心虚的别过头。现在就在院外,进去换身衣服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那个动不动便一通说教的表哥实在是让人怕怕,别的不说,光是她这副不伦不类的鬼样子,怕是又要被数落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她是怕在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面前会自惭形秽。
女儿家的心思,佑宁自是不知,也实在难以理解。眼下见她扭扭捏捏不肯进去,便道:“那你自己走回去。”
“不要。”黎玉娇想也不想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佑宁不悦的睨了她一眼,耐心渐失。突然,他大手一探,她玲珑的身子便搁在了他宽阔的肩头。
“不要,别,别……”黎玉娇猛地反应过来,连连惊呼道。她实在是怕了他扛麻袋的方式,她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颠移位。
佑宁步伐稍顿,缓缓将她放下。不待她喘口气,便打横将她抱起。
黎玉娇被他的大胆行径臊得红了脸。
默默揪着他的衣襟,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只觉今日的阳光太过耀眼,一晃一晃的,令她有些眩晕。
这感觉令她很是不安。
为了打破这奇妙的氛围,黎玉娇清清嗓子,试图同他攀谈:“喂,你们府上那位姑娘是谁呀?”
“她长的真好看,是表哥喜欢的人么?”
“那个小家伙呢?跟那位姑娘什么关系呀?”
“……不会是我表哥的孩子吧?”黎玉娇杏眼圆睁,小声惊呼道。
“啪”。佑宁忍无可忍,在她****上挥了一巴掌。真是个鸹噪的女人,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
“嘶—喂!你到底属什么的?动不动就喜欢打人!”黎玉娇痛得眼泪花花,扬起小脸气呼呼吼道。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死佑宁,坏佑宁,你这只可恶的大木头,我一碰见你就没好事!”黎玉娇喋喋骂着,小手乱舞着砸向他结实的胸膛。
“……吵死了。”佑宁不躲也不闪,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