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喝了些参汤,青鸾倚在绣榻沉沉睡去,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梦中的凌天霁策马狂奔在一片密林中,那片密林阴森恐怖,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凌天霁受了很重的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鲜血一滴滴落入尘土,就在这时,一柄飞刀悄然而至,锋利的划伤了马腿,马儿惨鸣一声,身子一软重重摔了个跟头……
就在凌天霁整个身子斜飞了出去的瞬间,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神秘人四面八方持刀涌向他,鲜血喷洒,惨叫连天,整个世界顿时一片殷红……
“天霁!”青鸾惊叫一声,蓦地睁开双眼,翻身从榻上爬起,方觉是噩梦。
赵璟之刚回药庐,便听得她房中一声惊呼,一颗心吓得差点移了位,带着佑安佑宁急急往她房间奔去。事情紧急,当下也顾不得身份有别,破门而入高声喊道:“映月?”
几番找寻,定睛一瞧,帷帐轻舞间,青鸾半撑在榻上,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般全身湿透,目光慌乱呼吸急促,仍有些惊魂未定。
原来她做了噩梦。
“映月,你没事吧?”见青鸾缓缓摇了摇头,赵璟之在帷帐前止步,稍稍放下心来。吩咐佑安去打些热水来,让她沐浴更衣。
“你身子还未痊愈,这几日吃的又少,定是思虑过甚体虚所致,我待会儿去给你开副药方好好调理。”方才那番惊吓令赵璟之冷汗直冒,除了母亲,他从未这般失态这般紧张过一个人。
赵璟之担忧地望着纱帐里间那个绰约柔弱的身影,轻道:“你先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别想太多。”说罢悄然退了出去。
青鸾疲倦的依在坐榻,念及凌天霁心中更为担忧,美目轻阖,潸然泪下。
赵璟之给她开了安神的药方,煎煮好让佑安送了过去,却被告知青鸾沐浴后已睡着了。
夜空幽暗,团团乌云黑沉沉压下来,让人的心也异常沉闷。声声闷雷低低咆哮着翻滚着,天边一道道闪电划过,阵阵白光照得整个药庐忽明忽暗,令人心悸。此时风雨更急,将院子里的几株茶梅凌虐得东倒西歪,一地残花。
怕青鸾再被噩梦缠绕,赵璟之吩咐佑安抱来七弦古琴,在她隔壁住下。
片刻后,阁内香炉上檀香袅袅,赵璟之斜揽琴身轻抚慢调,清越轻灵的琴音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缓缓倾泻而出,曲调平和沉稳,委婉缠绵,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一弹,便是一夜。
青鸾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仙乐,那音符舒缓中稍带怅惘,如一缕似断似续的烟,让她有些迷恋。琴声回旋往复,在她的梦里经久不散。这一觉,她睡得格外踏实。
而凌天霁顺利到达临安时,已是翌日清晨。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城外早起的百姓已排起长队准备入城。
凌天霁在六扇门当职多年,眼下却成了官府缉拿的要犯。见城门墙上赫然张贴着他与青鸾的画像,心知无论如何乔装,守城的士兵都能识出他,自是不能堂而皇之的从城门进去。眼见天越来越亮,门口的盘查越来越严,心下不由暗暗着急。正藏身废墟苦于对策时,背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
凌天霁猛然一惊,对方何时出现在他身侧,他竟然毫无察觉。来不及细想,身形一闪手中的宝剑已出鞘,“唰唰唰”几声已将对方隔了开来。
对方却并无跟他决斗的意思,随意应付了几招,长臂一收,稳稳站在他面前。
“你不是应该在百里之外么?为何又回来?”来人黑袍一掀,冷冷道。
“是你?!”凌天霁惊呼道,这才看清对方竟是青鸾的同门,蓝鹫。
“阿鸾呢?怎么只有你一人?”蓝鹫幽深的眸子闪了闪,径自问道。
凌天霁见他面上并无敌意,强压心底疑惑道:“她现在很安全,我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当务之急是要混进城内,打探到苏芸袖和小世子的下落,凌天霁对蓝鹫心存芥蒂,并不想与他多有交集。
“你想进城?”蓝鹫眯眯眼,洞悉般的开口道。
凌天霁蹙眉道:“你有办法?”
“这有何难!”蓝鹫嘴角一掀,颇为自负道。晨风扬起他半侧长发,刚好能将他整张脸看得清楚,没有前一次那般阴鸷骇人。原来他并不丑,相反还有些俊秀,就是脸色太过苍白,浑身透着一股邪气。只因身份的关系,长期生活在暗处,像极了不能触到阳光的幽灵。
“你为何要帮我?”凌天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出了心里的疑问。
“哈哈!我平生最恨官差,你觉得我会帮你?”蓝鹫闻言大笑道。
凌天霁面色大变,怒喝道:“你耍我?”
“傻小子!记住了,我并不是帮你,我只是帮阿鸾而已!”蓝鹫笑容一收,毫无温度道:“虽不知你此番回来所为何事,若是不怕死就跟我来吧!”说完身形一纵,向废墟后的树林掠去。
凌天霁愣了愣,见他言语间信心十足并无恶意,便也急急跟了上去。
沿着荒芜的小道奔了数十里,蓝鹫的身形缓了下来,最后在一片浓密的柳树林里伫足。
凌天霁拧眉,望着宽阔的河边犯愁。
蓝鹫瞥了他一眼,变戏法般从不远处的柳树洞里取出几块翠竹段,几番拼凑间便扎成了简易的竹筏。木筏有些小,只能一人用,蓝鹫将竹筏往水面一抛,整个人轻巧的纵了上去,不一会儿便轻松过了护城河,远远在对岸朝他打了个手势。
凌天霁见他用掌力推动水浪,将竹筏送了过来,当下便也依法炮制,急急跃了上去。快至对岸时,忽闻岸上草丛处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来不及细看,十来个守城的士兵已半蹲着身子,将弓箭齐齐对准了他。
“什么人?”为首的头领低喝道。
凌天霁飞身纵向河堤,正欲拔剑,蓝鹫手中的飞刀快似闪电,已悄无声息的盘旋而出。只听得“嗤嗤”几声轻响,那几个士兵来不及呼救,便已悉数毙命。
“你不该杀人,打晕就好了!”凌天霁望着几具尸体沉声道。
“妇人之仁,不杀他们,你怕是难以进城了!”蓝鹫不以为然的冷哼道。说罢从怀中掏出飞虎爪,用力掷于墙头道:“翻过城墙便是空灵寺,我只送你到这里。”
凌天霁万万没想到他会出手相助,心情复杂的道了谢。未料蓝鹫听罢阴测测笑道:“你不必谢我,待你这件事办完,我还想跟你过几招,我这双腿会给你好好留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凌天霁见他语带挑衅,面露不悦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蓝鹫定定看向他道:“小子,保住你的小命再说吧,别让我小妹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说罢他身形纵晃,似一道疾风般消失在前方的荒草里。
凌天霁被他一番抢白心里很是窝火,无奈蓝鹫早已走远,只得强忍怒火顺着绳索攀上城墙,向墙下的寺庙掠去。
空灵寺规模不大,在城中只能算是小庙宇,香火也不是太旺盛。凌天霁赶了一天一夜路,早已饥肠辘辘。细细查看了地形后,跃过禅房,猫着腰来到了厨房。
眼下早课快结束,厨房里只有两个年龄较小的小沙弥在烧火做饭,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凌天霁趁两个娃娃去院中取井水时,偷偷掀开蒸笼,拿了两个馒头揣至怀中,急急掠到大雄宝殿后的大树上,静待时机。
日头渐高,寺里的僧人清扫完院落,用完早斋,又敲着木鱼做完一轮功课,就在凌天霁等的有些不耐烦时,终于来了几名香客。
凌天霁星眸半眯,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名中年香客身上。
那人身形与他相差无几,身上的素袍稍显富贵,只见他上香完毕,在寺中溜达了几圈后,独自向远处的茅房走去。
凌天霁环顾四周,弓着身子无声尾随了上去。趁他不备一掌劈向他的后颈,那中年男子来不及喊叫便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凌天霁手脚麻利的扒下他的衣服一一穿好,沿着小路匆匆出了寺庙。
昔日繁华的临安城今日很是冷清,气氛也有些肃穆,家家户户挂着白色帷帐以寄哀思。望着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未料再见时心境却全然不同。凌天霁来不及感慨,快步向太子府邸走去。
京中的治安平以往还严了许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卫军。凌天霁刚去衣铺买好帽子,就见六扇门一队人马已策马吆喝着穿街而过,为首的正是李郡易。
不知他们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凌天霁心念一闪,蓦地想到了秋娘和万大春。他决定先回六扇门看看,说不定从那里能知道一些芸袖的消息。
凌天霁主意一定,便折身往六扇门方向走去,怕被同僚识破身份,他决定去义庄碰碰运气。
义庄坐落在衙门的最北边,是由京中大户多年前捐建,历来为停放尸体的地方,衙门处理命案时,遇到身份不明死因可疑的受害者也会放在这里,而老孙头与秋娘就是专门负责这些事务的。
凌天霁一个闪身,悄悄来到院内。秋阳炽烈,这里却始终阴森不已。他环顾四周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便急急进了里间。远远便见老孙头正一口空棺木上抽着烟,眯着眼似在小憩。
“孙老伯!”凌天霁轻唤道,一个纵身向他跃去。
“呀!”他乍然出声,老孙头以为屋内诈尸,吓得差点跌落。老眼圆睁,好半天才看清来人,不由惊讶道:“凌大人?”